屋内血腥味散开了去,屋外一连串的脚步踩碎着透过窗印在地板上的虚影而来。
那道背影就立在一片黑泱泱地人群,他背着双手,微抬起头,看着那道透出歌声的门。
屋内争执未息。
“但死未见尸,你怎么就能说准我们霍大哥死了!”
“是啊,你怎么又能说准。”
程长宇复又握起了枪上了膛,那开口几人纷纷噤声谁都不敢再开口说话。他开口:“我的身份你们也都清楚,要走也行,我不会多留,要留下来荣华富贵便等着你们。上海、北平甚至南京都已经被我们拿下了,整个中国迟早也是属于日本的。蒋介石都逃到重庆去了,你们自己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
他坐回椅子,把枪重新放下了,眼神扫过长桌两侧的人等着看还有人胆敢忤逆,但未等他再度举茶开口,一把匕首穿破木门带着冷冽杀气破空而来,直冲着程长宇喉口而去。程长宇抬枪挡开,刚一抬头,就看大门被人从两边踹开,有黑衣门徒由外进来将门大开后眼神阴冷站在两边。长桌边的人也纷纷起身,神情惊讶看着来人。
众人拥簇下踏步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数月的青龙会大哥霍左。
“程长宇,你算盘打错了,我还没死呢。”他摘去头顶宽沿礼帽,眼神阴冷望着桌后的人抬脚站定,未等对方抬手开枪,他第二刀便如闪电般又飞了过去,枪声连响两次,左右边的人都退开了等着给程长宇收尸,却没想到这家伙前一枪虚晃,抬起茶杯与他飞刀相撞,后一枪直接打碎了玻璃,转头趁乱跳窗跑了。
楼下就听一阵枪声乱响,霍左叫人把窗关上,自己则缓步行至留声机旁提开了唱针:“跑不了。再远他也不会出上海。”
尤一曼则轻提着裙摆走到倒在桌前的吴老七身边,轻笑着拍了拍他肩:“起来吧,七爷。这戏可以收场了。”
刚刚还倒在桌前的老爷子抹了把胸前的血坐直了身,和她拱了拱手道:“尤小姐看得起我,叫我演这一角儿。”
“是您演的好。”她这话说完,又沉下了脸去扫过刚刚附和程长宇最起劲的几个人。那些人心虚纷纷低下头,毫无半分欣喜之色。
霍左背对他们站着,自顾自先到祭着关公的神龛前取过香点上。尤一曼也不用他开口,和那些黑衣门徒抬抬手指,将已然转投程长宇的那几人擒住往外推搡。会转投程长宇的定不是什么心存大义的人,被人擒住后终于还是耐不住冲着霍左虔诚拜祭的背影大吼道:“你胳膊拧不过大腿!程先生讲的够明白了,连蒋介石都把南京丢了,咱们守着上海又有什么用!不如早日寻一条出路,法国人来的时候咱们就是这么做的生意,现在日本人来了做的事情不也一样吗!”
尤一曼使了个眼色,让抓他的人将他嘴堵上,这人正呜咽,霍左却上好了香转回身,抬手示意他们把他松开。
“法租界里四马路堂口的朱老板吧。”
“是。”
“咱做的生意没讲过良心,但有江湖道义。有的事情原来我不懂,幸好最近有人把我教会点醒了。”霍左一步步踩着自己的影子朝他走来,身后祭着关公的神龛前血红色的烛火正诡异跳窜,他在尤一曼身旁站定和她伸出手,把枪取了过来,“可以不讲良心,可还是要有底线。至少自己是什么人,得守住。”
语毕,他不再给对方丝毫机会,直接朝这人额头开了枪。
楼下有人跑上来通报:“大哥,程长宇跑了!”
霍左把枪递还尤一曼,抬眼看着那尊关公像不紧不慢道:“无妨,不怕。他逃不出我们的眼。”
当大堂座钟响过六声时,虹口的雪越下越大了。霍左与他的千百门徒像退去的黑色潮水,井然有序眨眼之间便从这条小路上消隐入了虹口千万条小路暗巷。等日军在程长宇要求下压境而来时,这什么都没剩下,整条街都空了,只有雪还在簌簌落着。
程长宇一瘸一拐在身后军官陪同下走回小楼之前,狠狠把门推开,就见门内大理石地板上躺着一排之前早已归顺他的几人。
地板上用他们的鲜血写着:“叛国为奸者,杀无赦。”
落款:霍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