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提她骇人的老态龙钟,光是那一身让人头皮发麻的红虫,破皮而出,皮肤尽毁,就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剥皮的怪物!
可白芷对此除了恶心,毫无惧意,只瞅了一眼,她就担心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冗余,“你都把他伤成什么样了,还有什么资格说他是你的男人!”
“他要是死了,就是因为你这个怪物一样的变态,畸形的爱。”
“他不会死的,”看着地上因为失血过多,缓缓闭上眼的冗余,穆凝霜辨不出面目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柔,“等他醒来,就又是我的博衍了。”
“而你,才是真正要彻底消失的存在。”说着,她顶着满头沾满血色的长发,披头散发,扭曲着肢体,散发着森然的杀意,向白芷走来。
白芷无奈,勉强起身,一边佩服自己的身体如同幻肢一样耐打,一边步履蹒跚往前跑。
也行是跑得太急,或者衣服被摔地四分五裂,撑不住了,于是藏在衣带里的折扇,从怀里掉出来,掉在紧随其后的穆凝霜脚边。
那是白芷从慕雅雪给她的长方形锦盒里拿出来的折扇,说是关键时刻可以救命,她差点给忘了。
果然,一注意到脚边的折扇,穆凝霜就停下了脚步,俯身,迟疑着拿起了折扇。
这是一把极精美的折扇,扇面上好,以巧妙的女红,用丹蔻染过的针线绣着却似绘着一副寒梅傲雪图,提上未出阁少女的闺名“凝霜”,满扇的情深意重,仿佛还在昨日。
那时,她尚年少天真,情真意切地喜欢着月白风清的书生,被三番五次拒绝后,哪怕当面留下一句“你一定会后悔的”,但心里却还是爱着的。
所以,当最疼自己的奶奶,说着要给她出气,帮她从头到尾策划了一场诬陷戏码,为了让书生后悔,并且回心转意,她便兴冲冲应了。
直到粘好的折扇从被折磨地不成样子的书生怀里掉落,直到血肉之躯尽数自残于风水河,直到她被强硬撕开衣裙,刻下满背的阴邪之术,她才知道,从一开始,就不是演戏,而是处心积虑的阴谋。
而她天真到了极致,成了残忍,自私自利到了极致,也便成了自残。
等苏醒后,她就从妙龄少女成了丑陋老妪,书生也成了厉煞,可她能恨最疼自己,只是一心为了穆家千秋荣华的奶奶吗?
不能,于是只能恨自己,恨到理智全无,恨到蛇蝎心肠,直到在千年的蹉跎里,彻底变成另一个不人不鬼的自己。
而她刚刚做了什么啊?把好不容易在千年后遇到的心爱之人,刺穿四肢,眼看着就是不失血而亡,后半生也会变成残废的结局。
然后她抬头看到白芷眼里,比鬼,比妖怪还要可怖的自己。
这是谁啊?是我吗?
她试着伸手去抠尽自己脸上,密密麻麻的“红虫”,那是千年来积蓄在她身体内的蛊虫,因它们不间断的存在繁殖,她才得以千年不死,而如今,三番五次重伤的后遗症和抑制它们的旗袍破裂,便是难以控制的它们开始了反噬。
所以哪怕抠到面目全非,也无济于事。
吃了她?
??目之所及触到白芷,那个念头又冒出来了,只要吃了她,自己就会美貌如初,又能配得上博衍了。
这般想,她弃了折扇,浑浊的眼瞳表层浮上一层细密的蛊虫,彻底失去了理智,一步便是几丈,再次追向白芷。
见识不妙的白芷,知道折扇也救不了自己了,只能拔腿接着跑。
但她的凡腿,哪能比得上穆凝霜的飞毛腿啊!
只是片刻,穆凝霜已经到了白芷身后一丈远,是她长发一发力,就能刺中的距离。
眼看着那红白不堪的发,齐根束起?,白芷连余念都叫不出来,只能认命地闭上眼。
等了半天,针刺一样的发,也没落到身上,只听到一声细哑的轻唤,“凝霜……”
她睁眼回头,就见正面对着她的穆凝霜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那些针砭之痛离她只有半寸,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的冗余,从背后搂住了穆凝霜。
不,这次该是穆博衍了。
不顾那些可怖的蛊虫,顺着身体相碰的地方,爬上自己的手和脸,穆博衍温柔地冲穆凝霜笑,“我说过的,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只要是你就好。”
他的四肢遍布斑驳血迹,像是闻到了香味,穆凝霜身上的蛊虫拼命往他身上爬,恨不得成片成片将他淹没。
“放开我啊!”穆凝霜哭着喊着,竭力挣扎着,“求求你,放开我……”
可穆博衍只是无奈又纵容地笑,“小傻瓜,我怎么舍得放开你。”
然后,用力将穆凝霜搂进怀里,刻骨铭心,低头和她相抵,任那些蛊虫顺着额角,把他变成和她一样的怪物,“我们一样,你就不必再逼着,骗着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了。”
白芷看着这一切,泪水不自知漫过眼角,“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冗余……”
是啊,和穆博衍共用一个身体的冗余,岂不是也变成这样了。
“是他自愿的,”像是知道她所想,穆博衍用眼角余光回视她,“只有这样,你才能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直行百米,再拐弯直走,你会找到你心心念念的。”
这样说着的穆博衍,已经蛊虫满身,它们穿透他的皮肤,要啃进他的心脏,便是必死无疑。
他知道,却浑不在意,穆凝霜也知道,便撕心裂肺,然后释然,她等了千年,不就是等这样一个肯陪她赴死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