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青看着皇后轻蔑的态度,觉得有些愧疚。最近听侍女们讨论皇帝经常去看望临华殿的那位,而且每次出来都春风笑意的,私下里问了一些侍女们皇帝是否去鱼藻宫,侍女们有的说最近一直在临华殿,有的说皇帝有时也回鱼藻宫,戴青上心起来,亲自追随了几日皇帝的行踪,他果是常去临华殿过夜,不论多晚都去。
戴青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又去了好久不去的临华殿,原本当初认为他与管夫人吵闹后便不会再去那里了,不料近日怎么又回心转意的去了?戴青觉得此中有蹊跷,又想叫吕后开心一下皇帝不专在鱼藻宫,但又一想此一说出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便吞吐起来,“娘娘……皇上他……”
皇后一笑,拉着她的手,“皇上怎么了?”
“这……”戴青整个人都扭捏着,不知该怎么向吕后提起,“皇上他……”
“有事瞒着我?”吕后将拉着她的手放开,严声而问。
戴青立刻跪地行大礼,道:“娘娘,皇上他这几天根本不在戚夫人那里,他……”
“不在戚夫人那里……”皇后独自呢喃着,“那他去了哪里?”
“这几天一直在管夫人那里。”戴青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吕后听完久久怔在那里,戴青见皇后又发愣了,赶忙从地上站起,一遍遍的唤着‘娘娘’。
吕后将手一抬,摇摇头,挪步到大殿门口,望着苍天长叹一声,“唉,本宫不想管他了,再也不想管他了,只要他还是皇帝,我就管不了他。如今我在乎的只有盈儿,只要盈儿能够做汉家皇帝,本宫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是虚有的,什么真情,什么承诺,什么荣华,什么山盟海誓,本宫统统不信,一个字都不信。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再管了。”吕后对着澄明的青天发着满腹的怨忧,想借青天来驱走这几年来对皇帝的不满,对整个后宫的无奈。
吕后眼睛深邃起来,沉湎在沛县的时光中,神色黯淡语气平平的说,“回到关中这几年,我感到累。常常我都会想起在沛县的时候,虽然清贫却也安乐和谐,没有争斗,没有太大的烦恼,男耕女织,儿女绕膝,我觉得就是最简单的幸福。如今做了皇后本应觉得最幸福,我却高兴不起来。”吕后内心有些激动,几乎快要站不稳,她抬手捏了捏额头,唤着戴青的名字,“戴青,我好累,我并不想争了。”
戴青赶忙过来掺扶着吕后,看着吕后这样,她心里也跟着着急,但一想到关于太子的所有,并且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娘娘如果不争,那么太子之位就有可能不保,还有可能等皇上归天之后,受尽戚懿的凌辱,娘娘想那样么?”戴青一边掺扶着皇后一边劝着皇后。
听到这话却好像是有了斗志,她明眸一闪亮出许久不见的光辉,在大殿中庭停住了脚步。
“后宫啊,永远这么血雨腥风,永远这么暗箭难防,永远这么冷酷无情。看来我不得不争。”吕后深沉的看了一眼戴青,挽起她的手,沧桑的说,“青儿啊,你知不知道皇上当年是怎么娶到我的?”
戴青大概知道些,但是不全面,又很想听关于皇后的往事,看看是否也够幸福,便摇摇头称不知道。
吕后慢慢回忆起微时的往事,想起了与刘邦刚结婚的时候,脸上浮现过一阵喜悦和幸福,似有这时她才会快乐,才会像个待嫁的小姑娘一样说着说着会脸红,会幸福。
“皇上微时,是沛县里有名的无赖,可是他却胸怀野心抱负,虽是无赖之样却是饱含帝气之心。记得当时是父亲的寿宴,别人都抢着上贺钱,争坐第一排,最高无非也就是几十钱,他却喊出贺钱万,使得父亲对他投去欣赏的目光。他虽是没有拿出一文钱,父亲却是非常高兴,还赏给他许多的钱,叫他常来我家做客,客走人散后,父亲独留皇上,说是想把我许配给他,他当然高兴,不仅白吃一顿还捞了个媳妇。”
说到这里吕皇后扬起脸幸福的笑了笑,接着说:“从此我便嫁给他为妻,在我之前他已有一个外妇,还有个儿子,也就是如今的齐王。当初我忍受着这些,我爱他就能够接受这些,结婚后没几天他带我去了附近的最高山头,对我许下承诺‘执子之手,相约耄耋’。那一刻我好开心,我觉得我拥有了全天下女人不曾有过的快乐,那时我是真的开心。如今,他早已把誓言忘在脑后,有了戚夫人不说,又有了管夫人,赵美人,薄夫人,权力真的可以让人改变,我才明白想要测一个人的忠诚,就是看看他可不可以抵得住权力与荣华的诱惑。”
戴青静静的听着,不免对吕后的往事感到一些淡淡的向往,又多一些淡淡的婉殇,原来皇后殿下曾经有过最浪漫的幸福,原来如今的皇后殿下性情大变多拜皇帝的不够专一。戴青多想自己未来生命里的那个‘子都’是真心对她,想着想着走了神。
吕后说到此处,不免动情,一些湿湿的东西从眼角留下来,那是哀伤的泪水。
“时过境迁,我也青春不再,一切繁华落尽。爱也好恨也罢,到头来不过是随风入黄土,随波永东流,唉,不提也罢。”吕后想着过去的事无奈的摇摇头,她已失去了一些东西,没有再追回来的可能。
“娘娘……”
吕后摆摆手,叹息道,“昨夜他大醉迷蒙,酒宴离长信宫最近了,他竟不肯来本宫这里却独自去了长秋殿,一副已经织好的暖手套也送不出去。”
戴青心疼吕后此时的受伤害,不知怎么安抚吕后,杵在那儿,欲言又止。
吕后转身慢慢向内屋而去,嘴里呢喃着,“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独留戴青一人在空旷的殿中徘徊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