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将自己在黔寿岭的所见一字不落的讲给刘邦听。坐于席子上的刘邦一声不吭的捏着眉心,一双苍茫的老眼里顿现反感与怒火,嘴角稍有些许的抽搐却终不发出一言。‘呼——’的大呼一口气倏尔站起来,走到台阶边缘隆准而龙颜之时更加多了些许的深沉,看着殿下的老农和郡丞,“可以看出死于何因么?”刘邦拉黑脸问。
郡丞不太清楚整件事情便拽了拽老农,老农眼珠子一咕噜上前一步,拱着老手弯腰作揖道,“草民看来像是山崩又像是谋杀,确有碎石滑落堵住出路,但是管公子脖间却又有刀痕,所以草民不敢确定。”
刘邦仰头闭目思忖一下,“他们的尸身还在上党郡吗?”
郡丞疾步上前拱手道,“郡守大人已经定做上好棺木将他们全部入殓,等候陛下旨意。”
刘邦对于郡守的所作所为颇有一丝的满意,点了点头。郡丞又问,“不知陛下的意思叫他们的尸身运往何处?”
刘邦沉着脸思忖半晌,叹气道,“就厚葬于上党,找个风水极佳之地厚葬。”又吩咐谒者,“带他们去后殿领三百金。”
老农和郡丞赶忙跪地谢恩,行了告退礼便弓着身子跟着谒者退出去,笃步刚跨门槛又被刘邦唤住,“来时对谁说过这事儿?”
老农和郡丞又退回殿内弓着腰子对皇帝摇摇头,说是一出事直接由谒者领着来皇宫见了皇帝,期间只是跟在宦官身后小趋着走,至于旁边经过什么人有什么楼阁亭子,他们却是不记得的,即使碰到人,自己又不认识便低头一路进了殿,且也懂得郡守就是看他们两个人嘴巴严实才叫他们来的,除了皇帝知道外怕是没人知道了。
刘邦听得稍松一口气照样吩咐他们依旧守口如瓶,不准将此事说出去,老者和郡丞皆称不敢,刘邦便挥手叫他们下去。
一个人坐在大殿里,不断西斜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窗照耀在额角沟壑纵深的刘邦脸上,这阳光不知将他惆怅严肃的面庞照耀过多少次,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惆怅,每一次似比以前更加的深沉。软着身子斜卧榻上,半晌之中尽连连叹息数十下。两手横揣宽大的袖袍里思忖老农的话,管岫岩到底死于何因,是山崩还是谋杀?他第一感觉便是谋杀,脑中立刻跳出吕后的身影,依他现在和吕后的关系、依吕后和管夫人的关系来看,只要管岫岩一出事,便想到一定是皇后家族的人做的,似乎刘邦的脑海中除了吕后没有其他人选。胡思乱想着皇后唆使他人谋杀管岫岩的种种可能,一想到皇后的杀伐决断和对自己的不在意,刘邦显得不寒而栗,立即坐正了身子,眼珠子稍显不安的转了转,背后直冒冷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敢做出谋杀他人的事情,且关联着后宫之中的人。双手托在脑后闭目不愿去想象,哪知一闭眼便想到了吕后坚韧刚毅的样子。脑海中闪现一丝想法,希望管岫岩是由于山崩而死,刘邦不愿此事关联吕后,但一想到老农说管岫岩脖间有刀痕,最后这点希望也被现实打破了。
夫妻快二十年,刘邦深知皇后秉性,她由纯洁善良到冷酷刚毅。对于吕灵的事,皇后一族不会不追究,自己拿不住他们把柄就不能惩治他们家族的人,恰恰皇后一族就做到这一点,做事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即使心底认为是皇后一族做的,没有证据亦不能奈何他们。刘邦烦的紧紧捂起脸,将满腔的怒火全都憋在脸上呼在双手之中,刘邦依稀记得暗示过吕后杀戮太多不好,她竟无视自己的话将管岫岩暗杀于上党。越想越气愤,刘邦一手重重的拍在几案上,震得几案上堆摞的简牍散落下来。起来披上黑袍风衣,身后跟着几个宦官就直奔着长信宫而去。
长信宫的人看着皇帝面布乌云步履匆匆,吓得不敢说话一味的退后躬身低头站立着。三两步便上了台阶‘啪——’的一声一把推开长信宫门,吕后正和戴青对弈,看见皇帝来了,吕后赶紧起身小趋至刘邦身前行素礼,“皇上长乐未央。”
‘哼——’一声粗粗的音儿甩给跪在地上的吕后。吕后自刘邦进殿后就看见他脸色不好看,心下正寻味着便听得皇帝一声毫不客气的‘哼’一声,吕后莫名其妙的望着径自走向几案边的皇帝。见刘邦黑着脸独自坐在了几案上却一声不吭,也没叫自己起身,吕后就当他是忘记了,干脆自己起来,递一个眼神给戴青,戴青赶紧去了后边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