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底,刘邦至洛阳,预备从洛阳直返关中,金驾起行前日,刘邦先后得到周勃和樊哙的捷报。原是周勃平定雁门郡和九原郡之后便是一路直追陈豨军队,韩王信半路杀出且护着陈豨回到平城休整数日,却接到王黄被樊哙追着打的消息,且蔚县南边诸城已被攻破。陈豨便立即做出部署,连夜派人秘密联系王黄,欲与其前后夹击汉军,让王黄暂先驻扎横谷,陈豨自率大军欲从灵丘绕过太行山直接钻到樊哙军队背面,好与王黄合力夹击樊哙,不料大军刚到灵丘休整两日却遇上了从西边紧追过来的周勃军队。一时之间,两军对峙一处,陈豨见了周勃竟似遇见陌生人一样不搭一言,像逼得没了退路似的欲与周勃大战一场;周勃见了陈豨,与其沉默的相视一阵却也没有多说一句,他二人本身都曾跟随刘邦起兵,平时虽无甚更多的交集,却也平和相处而不曾有过私过。
两位将领僵持一阵却都先后高吼一声‘杀——’,随即两军便厮打纠缠在一起,不过两个时辰,两军多有损伤。周勃与陈豨更是刀戈相对彼此,杀得眼红的周勃提刀吼声问陈豨,“因何而反?”陈豨昂昂头,冷面干脆的说道,“想反便反。”周勃转而温和劝说陈豨,“你我曾为汉臣,并不想擒拿狼狈的你,降了吧。”陈豨高笑两声,无不酸楚说道,“因你我曾为汉室助力,我才会下城见你,而我不能降你。是生是死,看冥冥之中吧。”
陈豨发愣间,周勃大喝一声便将手里的虎纹刀朝陈豨砍过来,不料即时插来一个士卒替陈豨挡住了周勃的虎纹刀,当即被砍死在地。陈豨这才醒神过来,惊愕的目视周勃。周勃道,“我是汉臣。”“你我之间未曾较量过,今日便见分晓了。”陈豨说着也是大喝一声,抄着手中的金蛇戟向周勃刺去,周勃挥刀用力一挡,竟不知陈豨力大,以致周勃几被压倒,恰巧远处飞马嘶鸣一声便是一个裨将飞奔来救周勃,那裨将挥刀挑开了陈豨的金蛇戟,与周勃二人形成犄角之势围困陈豨,陈豨以一敌二与其大战数个回合,早已精疲力竭。周勃与裨将却打得起劲,死死将陈豨困在他二人之间,却也不将陈豨杀死,欲生擒陈豨交给皇帝。陈豨几番大战皆不得逃脱,便知自己命不自身,有意要让周勃杀了自己,陈豨便奋力抄起金蛇戟朝着周勃的心脏猛刺过去,周勃始料未及之间,那裨将倒是眼疾,先将手中长剑刺穿了陈豨胳膊。陈豨大叫一声却并未回身,径直向着周勃奔去,周勃见陈豨若猛虎一般朝自己杀来,顿时赶紧打起精神便也抄着虎纹刀向陈豨砍去。正对准陈豨脑门儿砍时,右边闪电飞来两个陈豨裨将,替陈豨抵挡一阵便迅速的将陈豨掩护而去,留下漫天飞尘。再看两军时,双方死伤过半,陈豨军队也早已随陈豨撤回城中。
自与周勃大战一场之后,陈豨从未开城门再与周勃交战,每日城门必是大锁。周勃率军几次攻城,终于攻破,才知陈豨因底力不足而不敢迎战汉军,回城第二日便早已率亲卒离城,留下丞相程纵、将军陈武和都尉高肆守城。他三人皆不甚懂兵法,每日听到周勃军队在城下高声呐喊着要攻破城门,他们便若热锅上的蚂蚁急的转圈儿。待周勃攻破城池后,他三人在同一屋内被周勃军卒逮到,带到了周勃面前。周勃询问陈豨的去向,他三人皆摇头称不知,又对其威逼利诱一番却终究未果,只恐他们真是不知陈豨逃往何处。周勃便歇军三日。
两日后,樊哙才知周勃率军在灵丘大战陈豨,得知王黄正驻守横谷,樊哙料定陈豨本来是欲与王黄前后夹击自己,顿时大怒骂道,“陈豨这个贼子!”樊哙询问部下陈豨现藏何处,部下或有人说已逃到匈奴,或有人说已与韩王信暂回参合休整,或有人说他就在横谷城中。樊哙立即派人侦察了横谷城中王黄的军队驻扎情况,那王黄征调匈奴骑兵和部分韩王信的军卒严密把守着横谷城,且横古城地势略高,易守难攻。樊哙于军帐中犹豫愁闷时,忽有军卒来报说有汉军活跃在蔚县南边的上庄村,经一打听才知是周勃手下的柴将军陈武作为先锋暂先翻越太行山追击陈豨军卒。樊哙立即遣人将陈武等诸将请到蔚县城南二十里外的军帐中,详细向陈武问询了周勃的战况,陈武一一说给樊哙听,樊哙哈哈大笑,直说周勃乃将才。
樊哙便给陈武说出了想要暂先放弃攻打横谷城,以迅雷之势率先攻下参合城,那横谷城易守难攻而浪费时间和兵力,而韩王信不知悔改,且帮助匈奴和陈豨攻打汉朝,所以樊哙更想与韩王信一较高下,亲自斩杀他。陈武细细思忖一番便同意樊哙的想法,且说欲与樊哙一道前往参合拿下韩王信。樊哙一愣,“陈公乃绛候先锋,怎好随我入参合?”陈武笑了笑,拱手道,“我自会禀明绛候,且只带五千人随将军入参合,其余七千人还是要随绛候的。臣也想与韩王信较量高下,就说樊将军允许不?”樊哙挠了挠头皮,细思半晌便刚脆道,“好,柴将军明日便随我入参合斩杀韩信。”当日,陈武点兵七千回灵丘向周勃禀报了自己准备与樊哙入参合斩杀韩信的消息。
翌日,樊哙与陈武率军绕过横谷城北上直指韩王信大军所在的参合城。韩王信未料到樊哙绕开横谷直奔参合,仓皇之下立即命人全城警戒,城门大闭,城头严密派人把守和监视汉军动静。樊哙和陈武派人到参合城下请战数次,派出去的人皆被城头上的韩王信军卒乱箭射死。樊哙大怒,拍案吼着要血洗参合城。陈武自幼读书稍多,脑子里不只只有武力或胁迫,数日暗暗巡查参合城地况,心中自有计策。陈武思忖之间却是眼睛顿然一亮,疾步至樊哙身边,与其小声细语一番,听得樊哙直点头,樊哙附手陈武肩上说道,“暂先如公之计行事,不行则另议。”
下午黄昏时分,参合城头忽然一箭鸣镝响来,正正的射在了城头的夯土墙上。参合城头的军卒惊慌一阵,四下巡查敌情,另有军卒赶紧拔下响箭,却见那响箭箭身附着一卷轻柔的丝帛,军卒大惊,立即将响箭与丝帛一并交给韩王信。韩王信立即拿来丝帛跪于席间,将那青黄油灯往近处挪了挪,那丝帛上赫然写道:谨拜大王。臣陈武,平素多有晓知大王诸事,如今对峙实非你我之愿。人生一世若白驹过隙,可平庸可轰烈而不可行悖逆,大王本华夏汉人,奈何久居胡地不归?皇上宽仁,或有诸侯衅亡,但若其复归,皇上必忘其过而复其爵位,绝不加诛,此大王亦所知也。如今大王败走入胡而并非重罪,若大王回归汉地,臣保大王位号皆复有。愿大王及早图之。
‘呜哇——’一声,韩王信嚎啕大哭起来,一旁服侍之人不明所以,皆面面相觑一番后默默退下了。屋中的韩王信嚎哭不止,双手颤抖的抓着丝帛一遍遍的看,最后于梗咽之中颤抖的写下书信一封交给信使,嘱咐信使立即赴陈武大帐,将信件亲自交给陈武。
陈武接到信件便立即打开:谨拜陈公。陈公数言,韩某感慨。人生一世,光阴流年,然某不归自是心中有愧,胡地纵然华衣美食香车金殿,然某日夜南望汉地而无颜回还。陛下擢仆于闾巷之中,使我南面称孤,此仆之幸也。然荥阳之事,仆不能死而囚于项籍,此罪一;及胡寇攻马邑,仆不能坚守而使全城降之,此罪二;今反为寇将兵,与将军争一旦之命,此罪三。昔日文种、范蠡身无一罪而或死或逃,今仆有三罪于陛下,而欲求活于世,此伍子胥所以偾于吴也。今仆亡匿山谷间,旦暮乞贷于蛮夷,仆之思归若痿人不忘起,盲人不忘视也,奈何势不许某之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