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变幻着形态映红了天边。惠帝每在此时便立于大殿廊前仰望天边,红色的霞光总能唤起他对以前愉悦生活的沉醉,红光在惠帝脸上慢慢移动与褪色,直至完全落入西边山脉,天边朦胧起了昏黑之色,惠帝才沉默的进殿,关了殿门便就寝,胸中不舒畅之事令他辗转难眠。听得殿外池塘中蛙鸣声,听得宫人们交接岗值走路声,听得殿后草丛里蝈蝈叫,听得远处大殿里传来的歌舞乐声,听得忽然间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而下声,惠帝在这些交杂的声响中入眠。
方入七月,长安气候异常炎热,惠帝耐不了热,住进清凉殿,樊雪莲命宫人往清凉殿放入铜冰鉴以镇暑。惠帝情绪异常低落,除每三日朝拜吕后外不见任何人,朝政暂拜王陵监辅。惠帝则每日与雪莲在清凉殿中种花、浇花、博弈、投壶、读史等。
吕后见惠帝不事政事,叫王陵来询问前朝之事,王陵皆说一如往常无甚大事。吕后心安的点头,叫王陵坐在案边,吕后亲自给王陵倒了一爵酒,王陵受宠若惊的接下了。吕后道,“王相栋梁者,堂上之事还需你多照看些,皇帝圣躬不适,诸事还需你主持。”王陵细细忖度,拱手道,“臣,谨遵之。”
“近日有读《国语》,王相帮哀家想想君事何?臣事何?”吕后道。
王陵也是个满腹学问之人,心中晓得吕后何意,她分明是指《国语·刘康公论鲁大夫俭与侈》,故道:“宽肃宣惠,君也;敬恪恭俭,臣也。宽所以保本也,肃所以济时也,宣所以教施也,惠所以和民也。敬所以承命也,恪所以守业也,恭所以给事也,俭所以足用也。”
“敬以承命,恪以守业,所以王相所承是皇帝之命、哀家之命,保以汉家社稷。相,君之副翼也,为皇帝理顺诸事,系在君与民之间。今日发生诸多不悦之事,宫内之事,哀家主持;朝堂之事无需传入皇帝耳内,他需得静心歇息。事急,可报于哀家。”吕后喝茶悠悠说道。
王陵拱手称喏。喝罢茶,王陵离席叩首出殿。
七月中旬,惠帝猎于上林苑,张嫣皇后与诸妃皆骑马以从,樊雪莲因孕未从。张皇后与诸妃装束皆如男子,其袍色或绛或黄或绿。张皇后尤惊艳独绝,其服色深青,裳色纯黄,外披红锦轻袍,以红绡抹额,驰驱交错,花草生光,翩翩如二八美公子,见者不知为后妃也。张皇后与诸妃皆看惠帝如何骑马、射箭、投靶等技,惠帝因常年于上林苑练习这些,早已熟透,此不过小技巧,诸妃却无不倾佩惠帝,顿时愈发爱慕眼前的皇帝,心中想着博宠。待惠帝住脚,一个卫美人主动上前,称说想学一下骑马之术。惠帝应允,诸妃羡慕嫉妒恨。卫美人被惠帝抱上马,惠帝亦上马,教她如何手握缰绳,如何策马,如何停马,教完之后便带她围着一个小山坡绕了一圈儿,羡煞旁人,卫美人更是觉得兴奋至极。张皇后亦有些心中酸楚,不愿看舅舅待别的女子超过自己,便对贴身宫人说要回椒房殿。方走三步,惠帝一声‘阿嫣’又将其叫住,惠帝只身一人骑马过来,笑呵呵停在张皇后身旁,将右手伸出去,示意她上马,张皇后恍惚之间却早已被惠帝拉上马背,张皇后坐在惠帝前面,惠帝扯住马缰绳便策马奔去。张皇后从未骑过马,以前父亲教她,她都不敢上马,此次她紧靠着惠帝却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
“阿嫣,怕不怕?”惠帝双手紧握缰绳且连带保护张皇后,笑着问道。
“阿嫣不害怕。”
“那舅舅带你再跑一圈儿?”
“不要,再跑两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