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你回来一次会来见我。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还未回答我,死后才怀念故人,又有何用?”
“懊悔之用啊!”少昊摘下春色满园图,举在自己面前,“与你娘的结识,只因这幅画而起……”
“现在想给我讲娘亲的故事了?早些年你为何不说?隐瞒我和伏羲的关系,也是你的意思?”
“不。这是伏羲自己的意思。”少昊心平气和地说着,“当年送你回去,伏羲听闻噩耗,犹如山崩地裂一般。他不曾想过会把自己的孙女逼死,当然,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不会否认!他觉得自己无颜于你,只能与我编纂了故事蒙骗你。让你觉得当年是我为了避免纷争,才把你母亲送到华胥待产。”
“为何,当初你得知娘亲有孕的时候,不站出来承担责任?”
“你怎知我没有?”少昊收起画卷,凝重地说,“我向伏羲提过亲。是他一意孤行,拒绝我俩在一起。他不愿华胥和轩辕有任何姻亲联系。撒谎骗你的第二个理由,就是他不愿意承认你是轩辕的血脉。他宁可掩耳盗铃……”
句龙不信这一切都是疼他爱他的伏羲编造出来的。自始至终,句龙不觉得伏羲看他的眼神有何异样,也不觉得伏羲有所隐瞒和痛楚。自己早先埋怨伏羲千年来为何不认自己,原来,他竟然是伏羲心中最大的伤疤和悔恨。每日见他一次,是不是心上的伤又会重几分?这般萦绕不散的梦魇,是伏羲的自我惩罚吗?
或许,伏羲真的是想把对娘亲的愧疚全部弥补在自己身上吧!
如此这般,就算在伏羲中毒弥留之际,口中絮叨着的,还是对他娘亲的挚爱与懊悔……
句龙想起了他与伏羲在大殿上的那番对话,他终于明白了——
“报应,呃,这就是我的报应……”
“你教会了百姓用结绳来记事,还用八卦为他们祈福,千百年来他们都敬仰你,怎么会有报应呢?”
“那是你,呃,不知道……你,呃,要是知道了,你也,呃,会不给我说话的……拿来,谁让你抢我的鼓的……”
“可是,你做了什么事情才会有这样的报应呢?”
“我,呃,自私、狂妄,呃,对你母亲不好,非常的不好!呃……”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除了娘以为,你就是对我最好的了,怎么会对我娘不好?你仁慈,你宽宏大量,从小到大我闯了多少祸,惹了多少麻烦,都是你谆谆教诲,怎么会说你自私狂妄呢?”
“我,呃,就是……就是自私、狂妄……”
“你可知你娘为何而死?我为何同意与伏羲一起,隐瞒你?”少昊的声音远远飘来,把句龙拉回了现实。
“我娘自然是你当年那个姬妾逼死的!我看你是求之不得我永远不知道身世!”句龙扭过脸去说着。
少昊看着此时的句龙,一丝苦笑爬上嘴角。这么多年的细心维护,竟在自己儿子心里,自己会是这般卑劣之人!少昊叹了叹气,看着房外的堆雪,娓娓说道:“你娘是为你而死。大荒的风俗,你也知晓。未婚先孕的女子,往往会被棒打而死,死后还会遗臭万年。就算有幸生下孩子,这个孩子也得不到常人的呵护与同情,有的只会是唾骂与指责。你娘是深知这一点,她为了能给你一个纯洁的生存空间,而选择了这条路。而我,同样是为了这个原因,选择了与伏羲联手隐瞒你……至少这个善意的谎言还是有用的,让你远离了无谓的闲言碎语,长得如此顶天立地,想来你娘有知,也甚是安慰!”
“我没奢望过你的理解与原谅,毕竟千年来,你也未曾享有过一刻家的温暖。如若有一天,你肯原谅,原谅我这个自私的父亲,我希望我们还能再拥有一个家……”
少昊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书房。他那一袭白衣,清冷素雅,走在皑皑的白雪中,形瘦神哀。眼下的他,亦不过是失去了至爱至亲的凡人。坐拥天下又何如?早已无赏雪访梅的伴儿了。
句龙强撑着少昊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眼里,一颗晶莹的泪花才在眼角处,摇摇欲坠。桌上的春色满园图,被少昊精心的收敛在一个木匣里面。句龙望着它,耳畔响着少昊离去时,亲切的声音:“若想要,你就拿走吧。是你娘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不负江山不负卿,真有如此之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