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天阴暗无光,断断续续的飘雪压折了覆盖着厚雪的枝丫。漪灵一人蜷缩在破庙里,身旁的篝火熊熊燃烧着,身上却暖意全无。火光闪烁着漪灵的银丝白发,映照在她苍白青灰的脸颊上,仿佛已经被石化一般。
双眼轻轻闭上的漪灵,忽然打了一个激灵,血眸空灵地望着眼前。一抹浅褐色忽然在她眸子里闪过,四肢渐渐被笼上一层清幽的银色光芒。漪灵双手抱肩,嘴唇颤抖着说道:“依谣……”
“这是你的报应。”依谣猛地占据了自己的身子,血眸彻底变作了依谣浅褐色的瞳孔,“你根本就不属于这里,还是早些回你的世界吧!”
一层红光从依谣的身体上漂浮了起来,漪灵又占据了依谣的身子说道:“我本无恶意。请你再给我几天的时间……”
“无恶意?”银色的光交织在红色的光芒里,瞳孔一闪即逝的是褐色亦是红色,“若我当初知道你是为了杀我父王而来,我根本就不会给你机会,把我最脆弱的一面呈现在你面前,让你有机可乘。你根本就是利用我对你的亲情在报复我!我父王也是你的姐夫,为何你下得了手?”
漪灵皱着眉头,五官因为痛苦的扭曲在一起,“若不是他,我不会走到这一步!”
“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悔悟!漪灵,就不要怪我了。”依谣话音一毕,银色的光忽然迅速地将红光完全覆盖吞噬,漪灵最后一丝红光随着她的血眸彻底在依谣的力量下消失不见了。
无声无息,只有篝火燃烧木柴的声响在空洞的破庙里“噼噼啪啪”回响着。
琅琊小心翼翼地捧着当年依谣留下的药袋子,眼下已经被琅琊刚刚采来的草药装满了。却就在他前脚刚刚跨进破庙的时候,手中珍贵的药袋子忽然重重地掉落在地。琅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黑发飘扬,亭亭玉立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一个“漪……”在口中化作了“依谣”。
“阿谣,阿谣!”琅琊兴奋地冲到依谣面前,迫不及待地搂着她,紧紧地、紧紧地。
“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依谣双拳在琅琊的后背上敲打着。
琅琊松开了依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依谣不自在地扭过了身子,将自己系在腰间的风铃解了下来,“这个还你。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无权拥有。就像不属于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
依谣的一番话将琅琊心中的那股火彻底浇灭了,他不解地问道:“阿谣,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你会不懂?”依谣愤怒地将手中棱角分明的风铃扔到了琅琊的脸上,琅琊的眼角瞬时被刮破了一条口子,潺潺的血蔓延而出。依谣指着琅琊的鼻尖道:“你明明知道我和句龙的关系,为何还要说谎话来骗我?”
“我没有骗你。”琅琊完全不理会眼角的血已经沿着脸颊留了下来,“我对你的心意,难道只是虚情假意吗?阿谣,你就没有感觉吗?如果你完全没有感觉,就会因为这一个风铃,因为我简单的一句话就对我深信不疑,许下诺言吗?”
“所以我说你骗我!我就傻乎乎地上了你的当!”依谣说着说着眼眶竟然转起了泪花。
琅琊大步一跨,与依谣之间不过半拳的距离,“我不信。当年你从巫医寨的河里把我救起来后,我就知道自己这条命就是你的。而你的安全,就是我的责任!凤尾蜂鸟叽喳是因为我们才孕育出来的。我就不信,你在蓬莱对我说的话,只是你意志不清晰的昏话!”
依谣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我不要听!不要听!我已经忘了。”
“你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连理并蒂、双宿双飞。你随我到天涯海角,我随你到云巅川谷,走遍每一寸我们想去的地方。我们看水乡缭绕的绿烟,我们骑戈壁高大的骆驼,我们逆着奔腾咆哮的大河而上,我们醉卧连绵细柔的沙地……等百年过后,青丝染上白埃,皓齿开始松动之时,我们还可以坐享儿孙之福,看着他们的笑脸,听着他们幼稚的歌谣,回味着属于我们一路执手而来的点滴……所有的事情都会是‘我们’,是‘一起’,再也不分你我。”琅琊完全不顾依谣是否愿意听,“你说过的话,我只字未忘!”
“那又怎样?”依谣放下了手瞪着琅琊,“那个时候我只记得有个男子送我风铃做定情信物,在我完全不清醒的时候把你误当作了句龙罢了。这些话也只是讲给句龙听的!”
琅琊苦笑着,双肩不住地颤抖。嘴里无奈地念叨着:“只是讲给句龙听的……把我误当作了句龙……句龙……句龙……你的心里就只有句龙?难道就没有丝毫我的身影吗?”
依谣咬住了下嘴唇,狠狠地甩着脑袋,“没有!根本就没有你的身影!”
琅琊的心忽然间就无声地四分五裂。一瓣,是依谣在巫医寨朝他挥手的灿烂笑脸;两瓣,是依谣在老树底下替人把脉时专注的蹙眉神情,那时二人无忧无虑、说说笑笑一路遨游在神农;三瓣,是依谣调皮地在自己脸上画胡子,他假寐未曾醒来只为了博她一笑;四瓣,是依谣在蓬莱仙阁里信誓旦旦的诺言;五瓣,是依谣此时此刻犹如陌生人般的冷眼……
“我……”依谣看着琅琊受伤的眼神,忽然咽下了话头,撇着嘴就转身离开了。
琅琊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依谣的身影。她走进他的生命,走进他的生活,像是一阵风,来去匆匆。连人带心的掠夺一空。如今行尸走肉的躯壳,谁还能给他慰藉?若这就是他的结局,他宁愿自己从未拥有过这朵沙漠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