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煌哼了一声,摸出个做工粗糙的硬皮小本往桌面一丢:“我来这玩儿,不行吗?”
李清焰扫那本子一眼,又笑了:“门口儿办的一次性签证?得两百块吧。周公子,交十块钱进场费就行——下次别被坑了。”
周立煌一愣,瞪眼:“这群刁民!”
“人家是美国政府雇员。”李清焰笑着说,“上次一别之后过得怎么样?哦……那天晚上幸运猫来杀我,但没得手。我猜猜,是你叫他来的?”
周立煌张了张嘴,觉得浑身发冷。但没等他开口李清焰说:“不对,你承了我一个情,怎么会不知感恩。那就是你爸爸。好吧,两码事,今天不跟你谈这个——周公子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或者新鲜事?”
周立煌长出一口气,觉得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他这几天在北山其实也忐忑——幸运猫去杀李清焰,看起来是没杀死,他非常担心对方的报复。白天的时候走到红阳街道去大概也是因为这种担忧……心中有一个念头对他说,也许跟他说明白那次不是自己的意思,会好一些?
但没想到李清焰只问了两句,将那事轻飘飘地揭过了。周立煌的心中生出些自己也不乐意承认的感激之情。他想了想,晓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或许类似斯德哥尔摩效应……但明白是一回事,切身的体验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态度缓和下来,努力以一种自觉不至于显得太软弱、同时也不会叫李清焰觉得有敌意的语气说:“嗯……你猜对了。但是我也没办法,我家老爷子,你知道,哈。那个……那个……”
他使劲儿想自己还知不知道李清焰问的什么“内部消息”、“新鲜事”。可脑袋太乱,急切之中什么都记不得。忽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为什么来这儿了。
“哦……有个事儿。”他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我白天在街上逛不小心逛到你那儿去了,有个姓温的说有事找你。”
但这话说了,他又立即后悔了。
昨晚还和郁家那小姑娘在一块儿玩呢。要是把事情都说出来……不知道李清焰会不会暴怒、觉得自己同她是一个圈子的,又迁怒到自己身上来——要知道他们是有旧怨的。他见识了对面这个人形妖族的可怕战斗力,现在一点都不想惹他生气。
因而赶忙又说:“啊,还有个姓米的也找你,说问问你名额什么的。”
李清焰微微皱了眉,略一想:“谁问我名额的事?姓米的,还是都在问?”
“姓米的。姓温的……我开始问了两句,他不肯说。”周立煌简短地答。这时候水被送上来,他忙低了头去喝水。然而心里不清楚李清焰干嘛追问这一句……是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他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儿?自己可什么都没说。
但李清焰比他更了解老温。老米来问他名额的事情很正常——之前已经问了好几次了,还曾许诺倘若优先给了他,会有各种好处云云。李清焰不在意他的好处,但也没对他的那种行为太过反感。从本质上来说老米是个不折不扣的市侩,然而他那种市侩是因为资源的稀缺而被逼无奈。已经等了五年,谁乐意叫自家的崽子再等上个五年呢。
老温和他不同,从不跟李清焰提这事儿。两人从前说话时偶尔聊到这个话题,当时老温表态说“小李主任你就按着政策来。谁家的崽子都是宝贝,我不能因为自己叫你违反政策”。
可找自己被周立煌撞见……也许已经找了不止一次了。该和名额无关,而是别的缘故。搁从前他不介意回去一趟瞧瞧,然而这两天他走不开。
有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是不是因为车的事情?
有可能是因为自己骑车超速、违章了。但还车的时候给了老温五十元作“油费”,实际上当时想的就是如果被查到了要罚款,正可以抵扣。倘若不是因为超速而是老温改装车辆——依着政策在处罚的同时还要联系该妖族所在街区的协调员,在他档案上记上一笔。发生这种状况,他也能搞得定。
或者……
李清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没法儿猜,得有人去看看才行。
于是抬眼看周立煌:“周公子最近不想回家吧。”
听见这句话周立煌略松口气:“嗨,小元山没意思。而且我要去城防军了,在城里待几天。”
“那劳您帮我个忙。”李清焰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明天去问问那个老温找我干嘛——他在和福煦小区做保安,就说我要你问他。我猜可能是因为车子违章之类的事儿——周公子能量大,到时候活动一下。”
略松的那口气还没呼出来,就又憋回去了。周立煌在心里大骂自己,他妈的,我就不该多嘴,也不该管闲事!
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处于进退两难的窘境。不去红阳街道,就没事。去了别多嘴问那个老温,也没事。问了老温今晚别来这儿,更没事。来了这儿当作没想起来不告诉李清焰……还是没事!
但全搞砸了!
他打定主意不再搞砸这一次:“这个……我明天还有事儿,我……”
“那天晚上之前的两次刺杀是周公子意思吧。”李清焰温和地笑起来,“我可还没说不追究呢。”
周立煌最怕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的这种“温和”的笑。他握了握拳,咬牙切齿:“好。”
“谢谢。再把你的手机号给我。”李清焰说,“周公子还打算再坐一会儿?”
“不坐了。”周立煌阴沉着脸站起身,“我还有事儿要忙呢。这地方蠢得要命。”
“那好,不送了。”
周立煌赶紧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