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长的针管从草儿的右臂上扎进去,抽出殷红的鲜血。末了,草儿用医生给的棉签按住刚针管插入的管,看见娘和弟弟也一样。幸好的是他们脸上都是一脸的平常,没什么不同,草儿的心里虽然还有些奇怪,但也觉得没什么大事,便没有特别的担心。
回到家,一家人开始忙忙碌碌。午饭时,草儿发现,从前和大家一起用碗吃饭的爸爸,却不知怎么地改用了一个米黄色的菜盆来盛饭,并多了一双专门给爸爸夹菜的公筷。
草儿低头默默地吃着饭,想起前一天爸爸和自己说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她的心里忍不住沉了下去,但看父母亲的脸色也是平常得很,没有什么变化,便也不敢问什么。
直到一周后,草儿才从父母亲和其他老师的聊天中知道,原来父亲因为早年过量饮酒,伤了肝,得了乙肝,会传染。也因此,才有一周前的全家体检验血,所幸的是自己和君生还有娘,都是阴性。后来他们还注射了疫苗,应该就是乙肝疫苗了。
父亲的酒是戒了,但却开始了长年吃药的日子。
多年后草儿想起父亲那番话,父亲的笑容犹在眼前,却忍不住心痛无比:
那个时候的父亲,一定是发现了身体的异常,在等着医生的结果,担心万一病情凶猛严重,怕女儿熬不住,便早早地做了交代。而他之所以一脸稀松平常,甚至带着笑容,便是因为他已经经过了她母亲的一番生死,也便知道一旦死亡到来,谁都阻拦不住,除了面对,别无他法。只是,他若走后,身后的草儿,便是要无论如何完成他这个父亲希望她通过读书过好一生的愿望的。
草儿还是太小,对于生死,怕得很。但听说乙肝是一种常见病,便稍稍放了一些心,她哪里知道,从此,她的父亲,也将在一种难以消逝的病痛的恐惧中度过啊!
草儿娘和草儿说过她父亲这么一病,家里的日子便要比从前拮据。草儿爸一个月工资满打满算一千出头,草儿娘在学校做点后勤工作,收入不过两三百,一家四口的吃喝拉撒,草儿和君生的学杂费,而且,还得给这两个孩子留存一些做将来读高中往后的学费用度。
幸好草儿爷爷去县城给一些公司看门,自己的生活能顾得上。草儿爸还是会牵挂老家的母亲和兄弟姐妹,有事回老家时会偷摸给草儿奶奶一点生活费。
但唯一省的,便是他自己的医药费,他的药,原本是每天一次的,但中药贵,便自作主张地变成隔天一次,有时感觉好些,便隔几天才喝一副药。对此,草儿和弟弟君生,是不知情的。
草儿娘曾经蜻蜓点水般地在和草儿闲聊时说过,但父亲从未提过,草儿也还不能体会到父亲其中的苦涩与艰辛,只是一味地担心着父亲的身体,每天临睡前,祈祷父亲的身体能恢复健康。
草儿还是太小,对于生死,对于人世艰辛,虽有经历,却其实仍是蒙昧无知。
但无论如何,因着父亲的病,草儿的高兴,又少了一些。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想郑星星是否再来找自己,只是每天中午仍和从前一样,带着君生,和李家兄弟及一众同学在草坪写作业。
君生会时常跑去他们种月亮的地方,看有没有新长出来的芽儿。但草儿想到许愿没多久,爸爸就病了,月亮到底还灵不灵呢?她意兴阑珊,由着弟弟去看,自己只管认真读书。
草儿的异样,李云峰也是有所觉知,但看她常常愣神,并不对自己说,便也忍住没去问,担心问了更是惹她伤心。对于草儿,李云峰知道,她只是一味地关心着他人,却从不把自己的心思往外说,他忽然心里有些疼,却也只能如她压着自己的困苦一样,默默地也将心疼隐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