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番茄,一枚土豆,一颗洋葱。还有若干大蒜。若是以前,我一定撇撇嘴,可是放在现在,在大雪漫天的城郊,这几样蔬菜让我由衷觉得心满意足。
前两天我对付着吃了面包和香肠,这玩意儿偶尔吃还好,连续吃保准腻。有了眼下这些材料,我可以给自己提提鲜。
先把菜洗净,土豆用勺子刮掉皮,洋葱一层层剥开,然后把它们和番茄还有大蒜一起切成块儿状,再接上大半锅水放在炉火上,把它们一起丢进锅里,淋几滴油,等十来分钟撒一小撮盐,挤满满三大勺的番茄酱……还有面粉!我忽然想起来。
炉火关小,面粉兑水揉成面团,再揪成一片片薄面片丢进锅里。等它们翻腾十分钟,出锅。
一小盆罗宋面疙瘩汤就完成啦。
食物香味填满鼻息,在此刻,我只觉得感恩。
吃完饭,照例是每日上网时间。
我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自己之前设想的种种都是徒劳,这里的网络根本连接不到外面的通讯信号,只能浏览当地的新闻和视频。而新闻,一看便知都是经过精心筛选的,内容雷同,无外乎是反政府军又在对战中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形式一片大好得像一个流光枚奂的肥皂泡。
强权之下也有生息对策,智慧哪里都有。所以我每天固定时间浏览新闻,希望能从中发现些许蛛丝马迹或是消息传递。
网页上满是见缝插针的广告。这里的广告很是大胆,衣着暴露的女郎甚至是精壮裸男随处可见,旁边是他们的身体数据。只是无一例外,都没有留太详细的地址和电话。
这就是这里特殊的情色生意模式了——只出手,不坐等。
而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顾客的。
就像坎蜜娜的女儿,蜜儿,那些人是怎么为这个12岁的女孩招揽到顾客的。
我知道她在哪儿,我知道是谁把她掳走的,我知道她正在经历什么,可是我不能说。
这地方的枪口都长着鹰的眼睛,而人眼是毒不过鹰眼的。
若是在一年以前,我一定会说,没关系,我不怕死。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不仅怕死,我更怕枉死。
我抄起桌脚边的酒瓶。我骗了坎蜜娜,我不但喝酒,而且这酒还是从她那里买的。在每一次她又忘记我的时候。只是我实在没办法和她一起边对饮,边听她的往事。
这酒很烈,一路从嗓子眼直烧到心里。我想象着它在胃里和罗宋汤相逢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像俄罗斯冰封东欧平原、阿尔巴尼亚点燃巴尔干半岛一样,在胃液里撞起熊熊火焰。直至吞噬掉一切味道。
我见过蜜儿,在三个月前。
我不由地伸手抚上显示器中的广告,那里不断闪烁着一个地名:基辅。
蜜儿就是被他们由这里拐骗到基辅,应该是在那里中转后贩卖到阿尔巴利亚,然后进入西欧被更残酷地榨取剩余价值。
我拉开桌子下方的第二个抽屉,拿出一个原本是用来存放紫皮糖的铁盒子,抠开盒盖,从里面抽出巴掌大小的暗红格子笔记本。笔记本已经用去了二分之一,我翻开其中一页,在一段话后面加上几个字:阿尔巴利亚党。顿了顿,用笔在下面画了个箭头,指向基辅。
又在阿尔巴尼亚党后面打了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