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宋公子说他家是徽州豪绅,梅记粮铺卖的粮食就是他家的。”杜梅含笑点点头。
“他们要把粮食卖到南边去?”楚霖继续问。
“他家里的情形比较复杂,宋玖想开辟新的市场,何掌柜听说南边粮食缺乏,想去看看。”杜梅简单地说了宋玖的打算。
“虽说因着蝗灾和干旱,南边秋粮减产或者绝收已成定局,但朝廷要等下面的官员将实地情况一层层报上来,方才会酌情放粮赈灾。这会儿去那边卖粮,赚钱是肯定的,但当地人鱼龙混杂,民风彪悍,他一个外乡人还是要小心为好,以免粮财两空!”楚霖听她这么说,不免善意提醒。
“他要在这里住几日,我再和他说说,想想其他法子吧。”走在里侧的杜梅低头将脚边一颗小石子踢开。
“什么!”闻言,楚霖顿时有些气恼,连带着声音拔高了。
“怎么了?”杜梅被他的大声吓了一跳,抬头看他。
“他还要在这里住几日!”楚霖低头,眯着凤眸,危险地说。
“对啊,我上次答应他,给他多做几顿好吃的,瞧他那么瘦……”杜梅自顾说着,眼看楚霖脸色愈发难看,后面的话连同口水一起被她咽下去了。
楚霖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只拿眼瞪着面前傻乎乎的姑娘。
“宋玖只是生意上的伙伴,我把他当兄弟看的嘛。”杜梅瞟见旁边没人,赶忙拉住他的衣袖摇啊摇,讨好道。
“我自是比不得他的。”半晌,楚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他的话简直酸掉人的大牙了。
杜梅有心逗他,遂拖长声说:“你怎么可以和他比……” 见他果然变了神色,赶忙指指心的位置,眉眼弯弯地冲他笑:“你在我这里嘛。”
“你这丫头,就哄我吧。”楚霖亦笑,被她小女儿般的神态甜到,眼见要到二房院子了,他不敢唐突,只得忍下心中悸动。
他转念一想,突觉自己患得患失得实在太离谱了,那宋玖,看着不过是一个十四五的富家小孩而已,自己和他吃什么酸醋!楚霖想到这里,不禁翘起了嘴角。
杜梅见此,调皮地朝他眨眨眼睛,两人相视而笑,一起归家。
出乎意料,家里坐了一院子大婶大嫂在绣花唠嗑,她们惧怕楚霖的胎记,只瞥一眼便躲闪开目光。杜梅与众人打过招呼,进屋将烟膏藏在自己屋里的角落里,而后翻出那本医书来看。众目睽睽之下,楚霖不好与杜梅待在一处,便去河滩饮马。
今儿是流水席最后一天,开席开得早,鲁大厨把现有的食材都做了,便开始收拾自己的家伙什,杜怀炳对他做的菜十分满意,额外赏了他几个大钱,喜得他连连道谢。
这一天的晚宴不光是杜家沟的人来吃,到末了,外村的人也厚着脸皮来蹭,因着一些菜吃不完,放着又怕坏了,最后,杜明堂对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太管了。
小孩们眼巴巴看着自家的碗筷桌椅,见宴席散了,就慢慢往家搬,打谷场上一会儿就人走东西撤,只留下三天的油渍和污水。
晚间是戏班子最后一场,唱得格外卖力,可连着闹腾三天,老人孩子都折腾不起,看戏的人渐渐少了,班主早早与杜怀炳结了账,也慢慢收拾东西回去了。
杜梅依依不舍地送楚霖离开,此时路上人来人往,两人连说句悄悄话的地儿也没有,楚霖眼里满是不舍,却是不得不走。
“你回去吧。”楚霖狠心翻身上马,朝杜梅挥挥手。
杜梅点头,慢慢转身,楚霖抖缰蹬马,墨云奋蹄奔跑。杜梅悄然回身,只看见黑色的大氅在风里鼓荡,一抹黑影越驰越远,直没入暗夜里,唯余马蹄得得,仿若敲在她的心上。
杜梅垂头回到家中,正遇见杜钟来接林家孩子们,林家小孩和三个小的这两天玩出了情谊,一时舍不得分离,在屋里手拉手话别。
“钟叔,收了稻谷就该种麦子油菜了,明儿得空给山庄上买两头牛,再添置些农具,不要怕花钱,那百亩土地荒草盘根错节,靠人力翻地,辛苦不说,只怕要误了节令。”一弯弦月当空,秋风习习,杜梅站在院里与杜钟说话。
“我知道的,过一两日庄子上的房子就该造好了,我带他们回来收稻谷,我瞧着最近天气不错,断不会误事。”杜钟仰头看看深蓝的夜空,天边有几颗星子稀疏地挂在天幕上。
“麦要抢,稻要养,这二茬稻穗子结的迟,晚几天就晚几天。”杜梅颔首。
“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我知道你阿奶不招人待见,但你阿爷总还顾念你们,他如今病得下不了地,他那五亩田,我还得帮着照应照应。”杜钟现领了杜梅的差事,原该辞了先前的活,但老东家对他不薄,他又是个念旧情的人,所以只得来求杜梅通融。
“阿爷五亩田上的秋收和冬种,你带着林家人一并做了吧。”杜梅想起钟毓说的话,阿爷时日无多,她这也算是对他尽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