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射山镇,暴雨倾盆,犹如天河决了堤,雨柱接天连地,在暗色中,天地几乎浑然一体,倏然间,一人两马狂奔而来,冲破漫天雨幕,哒哒的马蹄声突兀地闯入被风雨肆虐的小镇。
余济堂的后院亮起了一盏灯,心神不宁的钟毓披衣起床,晚来急雨,门窗一直紧闭,七月暑热难当,屋里又闷又湿,连枕席上都晕了汗渍。
“师父!”钟毓刚要举手推窗,就听关远声音急切地叫他。
“怎么了?”钟毓转身开门,这么晚有病患上门,必是急症。
“钟大夫!”全身湿透的石头单膝跪地,抱拳行礼。他身上淋漓而下的雨水汪在地上,湿了一大片。
“出什么事了!”钟毓见他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连夜赶来,心中一怔,江陵城中定是出了天大的祸事!
“孺人……孺人她受了伤,还请钟大夫速速随我去京城。”石头怕钟毓一时受不了打击,咬牙忍了忍,没有将杜梅凶险的伤势说出来。
“梅子现在在哪里?”钟毓闻言大惊,身形不禁一晃,勉强稳住问道。
“孺人如今在燕王府中,有贺御医照应着。”石头低声说道。
“关远,快,快去准备药箱,把所有的药都带上!”钟毓来不及问杜梅到底受了什么伤,又为什么受伤,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
钟毓匆匆换了衣服,关远已经满满当当准备了两箱药,几乎囊括了余济堂所有伤科种类。
石头小心翼翼地将药箱用油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搭在马身上,他自个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又重新上马。
此时,屋外暴雨微歇,转成淅淅沥沥的毛雨,钟毓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转头对关远说:“你去杜家沟接上你杜婶子,护送她到燕王府去。”
“好,我这就去!”关远一口应下。
“你过会儿,等天快亮了再去,小心说话,别吓着你婶子。”钟毓抬头看了看东方,那里混沌漆黑一片。
“我晓得,师父路上小心。”关远连连点头。
“走!”钟毓扬缰踢马,和石头一起快速没入黑暗之中。
许氏的右眼皮跳了一整天,夜里雨骤风急,睡得不安稳,莫名心惊肉跳。
天边泛起一点点白,许氏突然醒了,她倾耳听听,外面是风刮过榆树的哗哗声,并不是梅子在一声声叫她娘。
许氏偏头看看身旁的杜松,屋里太闷了,他把小毯子蹬掉了,胸口小褂上汗湿了一块。
了无睡意的许氏起身开了窗,外面的暴雨已经停了,凉爽的风一下子窜了进来,披着薄衫的许氏不禁打了个寒颤,在依稀的天光下,院里落满了榆树叶,黑妞听到开窗的声音,低低地哼哼,一切还同往常一样。
许氏转身给杜松盖了毯子,又去看看杜桃和杜桂,给她们开窗盖毯子,而后转身进了厨房。
关远赶着马车来的时候,二房一家子正吃早饭。
“你怎么一早就来了?吃早饭了吗?”许氏将他迎进来,随口问道。
“昨儿钟叔带信来说,杜樱想您了,刚巧我师父要去拜访贺御医,就让我接您一块去瞧瞧师姐她们。”关远低头跟在她后面说道。
“这丫头到底不常出门,不像她姐,整日跑的不着家,也不想我。”许氏笑着说。
“娘,你要去江陵城吗?”杜桂仰头问。
“我去一两日,看看你们两个姐姐,很快就回来。”心里莫名慌乱,许氏到底不放心,正想去看看。
“娘,你去吧,这会儿正是闲时,田地里都没事,我们仨能看好家。”杜桃站起来说。
“有事记得找你们树哥和方婶,听到没?”许氏挨个摸摸三个儿女的头,慈爱地说。
“知道了。”杜松小大人似地抢着说。
许氏很快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临出门不放心,又到隔壁方氏家里拜托了一番,方氏自然一口答应。
关远赶着马车,离了杜家沟,一路不停,直奔江陵城。
燕王府里的灯火彻夜不熄,如意虽不能进主院,但她眼见着热水不停送进去,暗卫神色紧张地进进出出,她知道自个主子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她暗暗吩咐各处都警醒些,又让厨房准备了热水和宵夜,她自个更是亲自到大门处守着,但凡是来找燕王的,都让人领进去,第一个寻来的正是林峥四兄弟。
楚霖坐在书房里,听林峥兄弟说了梅记遇袭抵抗的经过,他心里五味杂陈,既佩服杜梅临危不乱聪明机智,更心疼她孤立无援尚还想着救更多人的性命,以致自己身陷险境。
很显然,他派出的暗卫换班规律早被敌人摸清了,他们抢在这两个时辰里,杀了暗卫,对梅记发动了势在必得的攻击,却完全没料到杜梅抵抗坚持了那么久,还折损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