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见他们,含笑上前,“这便是池儿了吧,你父亲和我说过你的。”
她看着那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女子,看着她妖媚又清纯的脸和浑圆的肚子,冷冷开口问:“娘亲呢?”
父亲不悦道:“这便是你的娘亲。”
她激愤出剑,那女子却只是不屑而笑,并不闪躲。
是父亲,一掌拍碎她的肩骨,也一并拍碎了她的心。
父亲将那女子护在怀中,冷冷道:“你既如此大逆不道,我便没你这个女儿,北冥玄宫宫主之位,自有他人继承。”
她在那女子轻蔑而娇媚的笑意中奔往后山,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一冢冰冷孤坟,和一封留给她的信——
“色衰爱驰,自来只闻新人笑,亘古难变。若当日之吾救不活,或许便无今日之凄惨。求而不得,可叫他永世怀念吾最美好的样子。如今向天多讨得的年岁,又怎能抵消被背叛厌倦相互折磨引发的锥心之痛?这世间,本就同归而殊途。情爱信任,皆为虚妄,终不免被辜负。余生最后,若有忠告,便是一句,望汝好自为之,莫再执着。”
她泪流满面的转头,想在心上之人的怀抱当中汲取温暖,回头,却看不见他的脸,只有银面坚冷,寒光凛然。
他对着她拔出长剑,剑入身体的那一刻,她并不疼,只是听见他的声音,淡淡随风传来。
正邪誓不两立。他这样说。
她仰天悲啸,拼着全力一击,看他英挺的身躯倒下,看他在她眼前死去。
然后,然后便是趁夜潜入宫中,一剑断送了那女子和她未出世孩儿的性命,再一把火,将所有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她看着北冥玄宫数百年家业权势,珍宝秘籍,都随着熊熊火光,化为虚无,以为自己会开心的。
然而却没有,并没有。
一颗心空荡荡,找不到来处,没有归途。
天地空空,一切有为,皆为虚妄,抓住又如何,不过幻像而已,转瞬即逝。
天下同归而殊途,何不就此放手,何必再在尘世受苦。
她看着越燃越烈的大火,看着那吞噬一切的瑰绚诡丽之艳色,终于一步步,一步步,走了过去……
臂间忽而一紧,拉回她的脚步,也拉回她的思绪。
她怔怔半晌,眼前依旧是层层云杉,满天飞雪,那熊熊大火,那被虚写的一生,不过是南柯一梦,不过是虚妄幻像。
可是,难道真的仅仅是幻像?
难道不是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如若当初果真一切遂心顺意,结局是不是真能好过如今?
天不遂人愿,是不是正因天亦有情,不忍众生受苦。
她慢慢回头去看温恕,他的面色亦是怔然。
她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却知必然如她一样,是心深处最隐秘而无奈的渴望挣扎。
方才的拉扯,并非有意,而是二人双手牢牢相缚在一块,却又往不同方向行去,彼此相背相牵而产生的力道。
温恕的目光,亦是落在两人相缚的双臂之上,渐渐带上些许庆幸之色。
而就在这时,一直原地转动着的树圈,停了下来。
如一场梦,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