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追溯“赋”的源流,亦不难看出,其兴起于春秋战国时的楚地,而盛行于汉代朝野。究其内容,或描述宫殿狩猎,或记载足迹志向,或为家国天下事,或抒发孤独情怀……总之,其主体格调,崇尚的都是为了劝诫教化的普照广大啊。再论写作风格,这时的赋,一般篇首都有“序言”,而于末尾还有“乱辞”。所谓开头“序言”,是用以挑明全篇主旨意义,而结尾的“乱辞”,则用以总括提炼全篇,并能进一步凝结了文章主题气势。在《国语·鲁语下》中,有这样一段记载,闵马父(即闵马也称闵子马是闵子骞的父亲春秋时鲁国人)曾引用《诗经·商颂·那》的诗句,并指出《那》的结尾部分“乱”表达了什么意思。由此可见,在殷商时期的“颂”诗与姬周春秋的《楚辞》中,于结尾部分都有“乱”的艺术风格……这不但是“大赋”的特征,也是雅正诗歌的格调吧。至于像展示草木禽兽、庶品杂物之类的赋,一般应属于触景生情或随机应变的日常需要,其无论具实描绘,还是假借虚拟,一般也要追求字句韵律的细腻精致,并且主要为了说理劝诫的目的,至于其他需求都是辅助作用而已……这一切虽属“小赋”范畴,但其中偏重“新奇”“巧变”,应属于其鲜明特色。
自赋体独立以来,像荀况的《赋》,善用隐喻而不直说,讲述道理习惯层层递进,且自问自答;而宋玉诸赋,精于巧言善辩,是赋体用词极度华丽的始肇者;另外,枚乘《梁王菟园赋》,贵在举要不烦,并且新颖神会;司马相如《上林》,更是博物旁及,而且文思飘逸奢华;贾谊《鵩鸟赋》,不仅阴阳辩证极致,并且情景交融;王褒《洞箫赋》,不但咏物浮想联翩,而且描绘声情并茂;班固《两都赋》,更是思路清晰畅达,尚且雅正金声玉振;张衡《二京赋》,愈发笔力峻拔矫健,加之寓意丰富饱满;扬雄《甘泉赋》,擅长构造深邃绚丽,尤其讽谏相形见微;王延寿(约公元140-165年字文考另字子山南郡宜城人东汉辞赋家)《鲁灵光殿赋》,习惯叙事以实写虚,营造气氛活灵活现……以上十家,则是辞赋中集大成者的杰作代表。
再者,像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建安七子之一)文思缜密,赋开端的强劲有力;徐干(公元170-217年字伟长北海人建安七子之一)博学明智,赋才偏于俊俏轻柔;左思(生卒年不详,字太冲齐国临淄人西晋文学家)、潘岳(公元247-300年即潘安字安仁河南中牟人西晋文学家)在大赋创作上,二人功勋卓著;陆机(公元261-303年字士衡吴郡吴县人西晋文学家书法家)、成公绥(公元231-273年字子安东郡白马人西晋文学家)于赋体成就之外,彼此另有建树;郭璞之赋,堂皇富丽,辞藻繁缛,弊在说理不清;袁宏(约公元328-376年字彦伯小字虎陈郡阳夏人东晋玄学家文学家史学家)作赋,慷慨胸怀,滔滔不绝,胜在脍炙人口……这些人物的作品,都是魏晋时期“赋”的杰出代表。
浏览上述作品后,再回头审视“登高能赋”的主旨含义,根本在于睹物、生情、壮怀啊。所以情以物起,才能风清气正雅致,而外物只有被内在风清雅正的气质所影响,才能书写出来巧妙、绮丽和博雅的韵律辞章。情与外物之间,唯有气质互补和交相呼应,才能相得益彰而出口成篇,这如同花色交织的锦帛,亦如五彩调和的绘画。所以,赋的文体虽新,但出自讽谏美誉的功用,其始终没有改变;赋的表现形式,尽管眼花缭乱,但其适合朗诵的本色,尚且永葆长存……这才是赋能够独树一帜的本质所在,并且也是写赋者必须要把握的基本要素。然而,在赋的写作中,那些舍本逐末者,就像削篾砍竹一样,接触的越多,越会茫然失措,不知道究竟谁是体谁为用。所以,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下,就像花朵繁多自然损害枝干茁壮而肥胖浑厚必定摧残骨骼健康一样,赋的创作如果坠入舍本逐末的轨道,其距离“赋”原本具有劝诫教化的价值意义,必定愈行愈远了。正因为如此,杨雄在《法言·吾子》中感慨,不应该把精力用在雕琢“赋”的辞藻韵律上面,因为这如同女工纺织薄纱蝉衣,看似巧夺天工、美轮美奂,其实劳民伤财、华而不实。
总而言之:源自诗歌的赋啊!一经分流,恣意横冲。周边大千万物,推敲琢磨的美妙绝伦,愈发惟妙惟肖;四面八方风貌,描绘镌刻的精彩纷呈,更加活灵活现。堰塞疏通变通途,丑妇乔扮夺人目。劝诫教化的赋啊!辞章华丽,朗朗上口,才能算是名副其实。华而不实的赋啊!去掉堆砌、浮夸、繁杂的字词语句,又还能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