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本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然而等他到了西园,外面的马车早就停的满满当当。
西园原是皇家御园,是先皇专门为宠妃赏花而建的。今上继位后,有人上奏说西园劳民伤财,建议将其销毁。当时先皇御驾归天刚满三年,圣人觉得不可大动土木。于是御笔一挥,曾经只有皇帝贵妃才能去的西园被开放,成为世人皆可往的游玩之地。
想到市井里关于先皇和贵妃在西园那里那里,怎么怎么样的香艳传言,苏幕只觉得这座园子无端就暧昧的很。
刚下了马车,苏幕就看见夏侯遮带着人大步从前面过来。他略有些不好意思,便连忙迎了上去。
他一动,夏侯遮更快了。也没看清,好像晃个眼人就出现在了苏幕面前。
“别走太快。”
苏幕连忙住脚,但惯性却让他朝后倾倒。夏侯遮顺手便将人扶住,虚虚揽在怀里。
“……多谢。”苏幕后退两步,脸上笑容不变:“劳烦久候。”
夏侯遮打量着他的衣着,似乎在估量什么。听到这句话后摇摇头:“刚到。”
这时落在后头的几人也跟了上来,听到这两字,他们神色古怪。
苏幕眉目含笑,先向那群人里的十二点头示意,然后道:“那,现在进去?”
夏侯遮朝他身后望望:“跟着你的人呢?”
苏幕对马车边的长平挥挥手,长平便很识趣的驾着车走了。苏幕笑着回身道:“苏某今日并未带人,夏侯兄,等下可就全仰仗你了。”
看到这人无赖的样子,夏侯遮眼中闪现笑意,他侧身让两人并肩:“那,走吧。”
虽然还隔着一小段距离,但苏幕还是看清了这人披风上有濡湿的痕迹。寒风带秋露,都日出了水痕还没干。苏幕垂了垂眼帘,心里晦暗不明。
秋菊宴的规格很高,来赴宴的也都是贵人。所以纵使是最外面的大门,也是由杨家嫡系亲自接待。
杨璟刚把庆王妃送进去,一回身就见到了夏侯遮。他浑身一紧,刚被亲爹杨尚揍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啊……夏侯将军大驾光临,真是难得啊!”他笑容僵硬,脑中不断怒吼,这煞星不是不喜欢参加宴会吗?怎么今天会来!要是被他爹看见了……杨璟心中惨淡,只觉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夏侯遮没有多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寒暄几句后便带着苏幕一起进去了。
等人走远了,杨璟才勉强找回脑子。趁着没人,他不解的问旁边的堂哥:“夏侯遮身边的那人是谁?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他堂哥也困惑:“我压根没见过啊,听夏侯遮介绍说是苏家苏幕,那个苏家啊?”
杨璟大吃一惊,他想起来了!那不就是上次送苏钰回家时碰见的人吗!怪不得眼熟!他心里涌出莫名的感觉,于是心不在焉的道:“能那个苏家,不就是姑父家嘛。”
“你还跟他们有来往?”他堂哥怒斥:“要是被祖母知道,看二叔不扒了你一层皮!”
杨璟简直委屈:“可他不就是我姑父吗?到底是为什么不能来往啊!”
他堂哥指着他刚要说话,前面就又来了人。他堂哥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迎上去前冷声道:“不准来往就是不准来往,那来那么多为什么!”
进了大门,顺着圆形夹墙朝里走,围墙那边露出郁郁葱葱的绿竹,颜色十分清透。
前面引路的下人十分规矩,不远不近的走在前面。苏幕压低声音:“这里也有竹子。”
夏侯遮碰碰他手背,然后很自然的调整站位,尽可能挡住冷风。
“太祖喜竹,所以皇家御苑惯例植竹。”
跟在后面的十二一路都憋着话,此刻终于没忍住,像个猴样蹿了过来:“听说其实是秦君后喜竹,但太祖怕人说君后铺张,所以才说自己喜欢的。”
夏侯遮瞥了他一眼,十二连忙把头缩回去,又变成了鹌鹑。
苏幕望着疏朗不折的修竹,淡笑着道:“虚怀若谷,不畏霜雪,确实像秦君后会喜欢的。”
西园分为前后两部分,今日前园接待男客,后园接待女客。引路的下人小声为两人介绍,等通过夹墙,前方豁然开朗。
一条潺潺溪水绕院而行,越过几座石桥后便流进了碧波荡漾的内湖。走廊巧妙的将空间分开,恰到好处的点缀着假山和太湖石。怒放的秋菊被放在路边,园内已经颇有些人了。
那些人三两成群,有手谈的也有赏花的,还有围在一起相互寒暄的。
大渊上层风气相对开放,推崇文教,凡事都讲究写意风流。苏幕看了一圈,发现这儿的人基本都宽袖博冠,然后还蓄着缕文士须。
侧身瞧着夏侯遮光洁的下巴,苏幕忍不住欣赏了好几眼。
夏侯遮微微垂眼。
苏幕嘴里溢出一声轻笑,正要开口,左前方突然有个人大步迎上来:“哈哈哈!世侄你竟舍得出门了?难得难得!”
苏幕扭头去看,发现来人约莫五十上下,一张四方脸上长眼鹰鼻,虽然笑容可掬,但却能感到些许阴鸷。
夏侯遮的气势无形中变了,他腰背挺直,目若寒星,散发出无形的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