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眼神一抬,扫了她们几眼:“那么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也敢站在本宫鼻子跟前嗤气?”
嬷嬷们忙退后几步:”奴婢并没有冒犯娘娘意思,只是按规矩办事。”
“按照规矩,是若容大还是本宫大?”
“自然是安妃娘娘大。”
菖蒲轻轻一笑:“那就行了。”说完她朝里面走去。
嬷嬷们欲拦住她:“娘娘不能进去!”
菖蒲带着警告:“可别忘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本宫比监察姑姑若容大。”她转身又吩咐平儿,“你在这里看着她们,不能让她们离开半步或去通风报信。”
“娘娘您不能那样!”
菖蒲冷厉道:“在下一任内侍官还没甄选出来之前,本宫还是名正言顺的内侍女官,谁还又异议,一律扫出监察局,终身不得入宫!”
闻言,这几个资历深厚的老嬷嬷果然却步了。
菖蒲顺着阴暗的通道走进去,越往里走她就越觉得冷,宫里每一个宫女在进宫之后都要在监察局里受训三个月,这里残留着数不尽的斥骂和鞭挞,她太熟悉那种感觉了。
等到她见到古兰的时候,古兰已经面目全非,浑身是血。哪怕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菖蒲仍被这一幕触目惊心到了。
“你,挺得过去吗?”
听到声音,古兰从血泊中缓缓抬头,她已经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来人,只能从声音辨认:“你是……安妃娘娘?”
菖蒲没有说话。
古兰用手在地上匍匐着挣扎着:“娘娘!您千万不要生下那孩子!中了百花散,孩子就等于废了!先太后,也就是皇上的生母明淳皇太后曾经也中过那中毒,她在永巷足足呆了十年啊!十年啊!”
也唯有此时此刻,菖蒲噙着眼泪:“那你为什么要害本宫?”
“奴婢怎么会害娘娘?”古兰哭喊着,“奴婢最怕的最恨的莫过于百花散,因为奴婢亲眼看着明淳皇太后那十年是怎么度过的。”
菖蒲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那你觉得会是谁?”
“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曾经贤妃娘娘就是用百花散来陷害明淳皇太后的,现在她已经死了,奴婢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这个。”
菖蒲眼神坚定:“如果我能救你出去,你能找出元凶吗?”
“娘娘要救奴婢出去?”
菖蒲沉吟:“如果你能找出真凶,我就会救你出去。”
“如果不能呢?”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全力以赴又怎么会查不出呢?”菖蒲自嘲一笑,“内侍局有一句话:没有做不成的事,只有不愿做事的人。”
古兰咽呜起来:“这句话是当初明淳皇太后在世的时候说的,后来成了内侍局不成文的训诫。”
菖蒲在她跟前蹲下来:“当初明淳皇太后中了百花散的毒还执意生下孩子,我也即将为人母,怎么舍得亲自放弃这个孩子呢?”
古兰缓缓抬头看着菖蒲:“娘娘知道吗?您跟明淳皇太后真像。”
这是第二次有人说菖蒲和明淳皇太后像。
菖蒲泛笑:“哪里像?”
“感觉。”古兰道,“从娘娘踏进内侍局那一刻开始,奴婢就觉得娘娘跟明淳皇太后颇为神似。”
“我不过是从宫人升上来的后妃,又怎么能跟明淳皇太后相提并论呢?”
古兰摇摇头:“娘娘先前是宫女,至少身家清白,可您知道吗?明淳皇太后还是罪臣之女,从入宫,生龙种,封后……期间受了数不清的诬陷和冤枉。就连她走的时候,都是带着冤情的……”
菖蒲惊诧:“这个……我从没听说过。”
“自从明淳皇太后走后,宫里就封锁了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您自然不知道。”古兰对菖蒲说,“娘娘,为了将来考虑,奴婢斗胆求您放弃这个孩子。”
菖蒲默默摇头:“这是一条命,我不能放弃。”
“可……”
“皇上是明淳皇太后的骨肉,他不是很好吗?”
古兰叹了叹息:“不是,那个中了百花散的孩子,最后还是没了。皇上是皇后娘娘后来生的孩子。”
“为什么?”
古兰很冷静:“那孩子不能说话头脑痴呆,而且永巷根本不是人呆的,生病了也没人医治,一次高烧不退昏睡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
菖蒲浑身一颤。
“娘娘还执意打算生下孩子吗?”
菖蒲深深吸口气,没有说话。
她转过身对身后的古兰说:“你想好了吗?留在这里等死或者出去寻找元凶。”
“奴婢也想找出真凶,”古兰眼神无比坚定,“断不能让百花散残害宫里的女人了。”
菖蒲拖着广袖长裙离去。
到了外面,只见几个老嬷嬷拉着平儿不让她反抗,而她嘴上不断喊着:“若容姑姑您不能进去,安妃娘娘在里面。”
若容没看到菖蒲,扬手甩了平儿一巴掌:“狗东西!这里是监察院!我才是监察姑姑!”
她还要打第二次,菖蒲一把攥过她的手凑近自己的脸,语速镇定:“她不过是个宫女,只知道听命行事,要进去看古兰的是本宫,怪不到她头上。如果若容姑姑觉得本宫冒犯了,就打本宫吧。”
若容恨恨地看着她,抽出手:“安妃娘娘言重了。”
菖蒲不想多费唇舌:“请若容姑姑好好看管古兰,在明天之前,如果她有任何差池,本宫就算在你头上。”
若容不肯应允下来。
菖蒲带笑暗示她:“对了,若容姑姑可别忘了过几天的内侍官甄选,本宫可是很看好你的。”
孙闻风风火火冲到东宫质问菖蒲:“你说过你不惹事的,结果一下子就闹得天翻地覆。刚才皇后还在找过朕,说什么也不能把古兰给放出来。”
菖蒲倒是不慌不忙:“臣妾觉得这件事不是古兰做的。”
“那是谁做的?”
“臣妾不知道。”
“无凭无据你就说她是无辜的,还想把她放出来?你让朕怎么跟内侍局和后宫交代?”
“谁要害臣妾的孩子臣妾不知道,可是谁不会害臣妾孩子却能分辨得清。”菖蒲的气也上来了,眼神一睨,“而且皇上应该说,臣妾这么做让您在皇后娘娘那里很为难。”
说不上来为什么,看到他那般袒护苏如缘,菖蒲就觉得难受,好像肚子里的孩子在受着折磨一样的难受。
“唐菖蒲!”
菖蒲半是戏谑道:“她是皇后,还是唯一生下皇子的,于情于理皇上都该站在她那一边。”
“朕觉得你在这件事上有欠理智。”
菖蒲铮铮道:“臣妾不像皇上,少了一个孩子还有数不清的女人等着生,臣妾前面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这一次被人下了百花散无论如何不能够十分冷静。皇上说过无法给臣妾一个公道,难道臣妾还不能为自己讨取一个公道吗?”
孙闻见她如此咄咄逼人,扬手推翻了桌子上的什物,破碎声惊得外面的宫人心惊肉跳,平儿想要进去被福荣宝一把拉住,他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进去。
孙闻很大声,足以让外面的人听见:“你说要留下这废了的孩子,朕答应你,你说要去见古兰,朕也答应你,但是你什么时候为朕考虑过?”
菖蒲丝毫不肯放下脸:“皇上要臣妾回宫来,就该想到的。”
她带着些许悲凉,更多的是绝然。
孙闻自嘲一笑:“是啊,是朕太执着,非要逼着你回来,你回来了还是不能避免遭受祸害。”
气氛一阵冷凝。
“古兰姑姑是明淳皇太后的贴身侍女。”菖蒲总算略微放下姿态,轻声细语道,“臣妾听说明淳皇太后曾经在永巷十年,十年期间古兰姑姑寸步不离,那样忠实的人会无缘无故来害臣妾?更何况臣妾怀的是皇上的骨肉,就算是看在皇上的份上想必她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孙闻才问:“你要放她出来,打算用什么理由?”
菖蒲半挺着肚子跪下来:“臣妾会想办法救古兰出来,唯一的请求是请皇上不插手后宫之事。”
她怕,怕孙闻会因为过度保护苏如缘而对自己不利。
孙闻伸出手,菖蒲抬眼看了看他,把手交到他掌心站起来。
他说:“事情闹开了,到时候你很难抽身而退。”
菖蒲淡然一笑:“事已至此,臣妾觉得自己的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可是对朕来说,很重要。”
菖蒲一愣。
孙闻解释说:“虽然你肚子里的孩子废了,可他毕竟是朕的骨肉,你说什么也要保住自己的命。”
“谢谢皇上。”
“还有,下次不要再提明淳皇太后的事了。”
苏如缘、温婕妤、若容……几乎所有人都在监察局等着看古兰被处决。
亦或许看一个宫女被处决不是她们的本意,而是想看唐菖蒲最后是否会出席。
菖蒲身着银红刻丝梅纹大袖长裙朝她们走来。
今日的她已位居安妃,也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显然是特地打点过的,微微隆起的肚子更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现在谁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意味着什么,个个都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菖蒲朝苏如缘款款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苏如缘带笑扶着她:“妹妹见外了,你现在有孕在身就不必行这些礼了。”
菖蒲谦虚笑道:“谢姐姐恩典。”
这一句姐姐,倒是让苏如缘绝色的容颜愣了一下。
她很快恢复神态问菖蒲:“妹妹今天怎么想到过来了?”
“听说今天是处决古兰姑姑的日子,臣妾不得不来这一趟。”菖蒲佯装亲热一把抓着苏如缘的手,“姐姐有所不知,给臣妾下毒百花散的人,并非古兰。”
“啊?”在场的人都惊叫出声。
若容抢先站出来:“据证实,百花散的确是从古兰身上散发出来的,安妃娘娘是不是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