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己近黄昏,又是阴天,乌蒙蒙的,垂泫欲滴,压抑得人心情也跟着不好起来。
小小的火炉爆着火花,发出微弱的光,如此的静谧,却又如此的温暖。
魏来笃笃的敲了两下车门,推门而入,将两盏琉璃灯挂在车厢两角,车厢登时亮了许多,魏知行和殷明月二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抛向了魏来。
只一眼,魏知行眉毛紧紧的拧在了一起,将身子迅速一挪,将明月的眼睛挡了个结结实实、密不透风,明月只来得及看见魏来古铜色的影子一晃,成功错过了魏来的八块健壮腹肌,印入眼帘的,只有如同屏风般的魏知行白色的后背,明月小声嘀咕着,当自己是白无常啊,神出鬼没。
魏来哪里知道魏知行的心思,挂好的灯,忧心的低头看了一眼如同小狗蜷缩在一角的翠儿,心里不落忍,将本就盖在翠儿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再盖了盖,心里第一次后悔自己怎么不也穿件主子那样的大氅,盖在身上定会暖和些。
他这样扭捏的样子终于惹怒了魏知行,气道:“将衣服穿上,赤身露体的成什么样子!!!”
魏来满眼的委屈,让他脱了衣裳给翠儿的是他,如今训斥他不穿衣裳的还是他,他到底要怎么样?是主子也不带这么欺负人啊!
伸手要去脱翠儿的衣裳,手掌已经抖得不像话,这若是脱了,岂不是和那非礼翠儿的“豺狼”一样了,小翠会不会恨得要杀了自己?若是不脱,主子的眼睛里也要喷出火来了。
魏来经过天人之战,对主子忠诚的思想终于战胜的礼义廉耻,闭着眼睛伸手去脱小翠的衣裳,只是手掌好巧不巧的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重量还不轻,直接将小翠给怼醒了,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双如熊的大手掌如触电般离开了自己的胸口,而对面的男子,还半裸着上身,在昏黄的灯影里,像极了第一夜对她用强的葛老爷。
一声尖叫响彻了整个车厢,在昏暗的夜里分外的惊悚,吓得车辕上的魏炎以为有了刺客,一勒马缰,骏马前蹄奋起咴叫,扰得车厢剧烈晃动,明月本想去看小翠发生何事,突然车厢一晃,整张脸紧贴在了魏知行的后背之上,撞得鼻子生疼,眼泪顿时下来了。
小翠身上的衣裳本就是魏来裹上去的,这一晃,衣裳再度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中衣,魏来见魏知行喷火的目光已经转成了杀人的目光,深吸一口气,一伸双臂将小翠抱了个满怀,重新安坐在明月身边,随即扯着自己的衣裳就逃出了车厢。
再看小翠,一身白色的中衣,如被剥了壳的鸡蛋,再次暴露在魏知行面前,小姑娘双手抱肩,瑟缩懦弱,眼泪垂泫欲滴,似邻居家被饿了无数天的小狗儿,好不可怜。
魏知行伸手掀起铺在地上的白色狐狸毛,披头盖脸的盖在了小翠头上身上。
明月抹了把鼻子酸出来的眼泪,闪过魏知行的后背来看小翠,见小翠被胡乱的扔了一大张狐狸皮毛,毛都钻到了鼻里、嘴里,气不打一处来道:“魏知行,你当小翠是碰瓷儿的吗?避而远之?魏来分明救了小翠,现在干嘛毛手毛脚,他是不是打着要占小翠便宜的心思?不,不对,在车厢里脱了小翠的衣裳,莫不是你在打什么龌龊的心思?小翠不会为了报恩以身相许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魏知行怒火蹭蹭往上窜,这什么跟什么啊?自己得有多缺女人,才会想出这么不着调的方法来?气得连辩解都不辩解了,给明月和小翠留下了一个冰冷的后背,那冷森森的气势,比外面的数九寒天还要冻人。
小翠怯懦的看着明月,小心的扯了扯明月的衣袖,低声道:“明月,你别怪魏大人,我不能老穿着魏侍卫的衣裳,让他在冰天雪地城再冻出个好歹来。况且,翠儿原本就是青楼女子,人如蝼蚁、命如草芥,怎可怨责贵人和恩人。”
翠儿说得轻巧,眼神里的悲哀却是骗不得人,那是一种麻木的屈从,一种无奈的妥协,一种愤世的悲凉。
明月紧紧抓起小翠的手,沉声道:“翠儿,你听着,人无高低贵贱之分,不一样的,只是不同的灵魂。像柴启一样,即使有再多的银子,也掩盖不了他丑陋的思想,死后也免不了被他所害的人笞尸戳骨;像许奶奶,即使吃了上顿没下顿,她死后也会被我们这些亲人所铭记,她比那些朱门酒肉臭、不知民间疾的达官贵人伟大了无数倍,她的死,重于泰山,以她之死,换你之生,你若活得不精彩,怎么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
小翠怔凝的回味着明月说的话,大部分她是听不懂的,奶奶成全她、让她活下来的良苦用心她却知道的,忍不住小声低泣起来。
魏知行如小翠一样没见过世面的盯着殷明月,如梦初醒、醚醍灌顶,终于知道为何每次见到殷明月总觉得她和一般的农女不一样,甚至跟所有的贫穷的人不一样,无论对自己施礼也好,给成县令下跪也罢,总觉得少了一点儿什么,说白就是就是少了老百姓那种惧富、畏官、敬权的深入骨子里的谦卑,原来,在她根深蒂固的思想里,人人都应该是平等的,无所谓大人、孩子,男人、女人,士农工商,甚至官宦贫农。
读了十多年圣贤书的男人就这样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