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楼是高昌最繁华的酒楼,没有之一;酒色财气俱全,英雄豪杰,骚人墨客无不流连忘返,上演着一幕幕才子佳人或是一掷千金的故事。只要你开口,付得起钱,无论是何种各种奇怪的要求,夜光楼都会满足你,有一位富商酒醉了,想要千里马,结果醒来的时候,一匹乌孙天马被牵到楼下,栗色的毛如缎子,奔腾咆哮。
夜光楼原来的东家就是高昌城第一士族张氏,现在的主人是阚家,二楼玉山厅里,阚家家主阚水铎无奈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高昌郡守杨崇。阚家和张家、麴家一样,都做过高昌国主,太清楚高处不胜寒的凄凉;当年阚伯周被柔然立为高昌国王,不到三十年的执政时间,兄弟阋墙,朝政动荡,直到最后一任国王阚首归被高车王阿伏至罗所杀,阚氏高昌灭亡。
张氏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阚水铎的态度很低调:“郡守大人,我很担心麴氏和强氏。”
阚水铎有点弄不清楚,张家的房产都在高昌和交河的城中心,价值不菲;两人所处的这座夜光楼日进斗金,杨崇却坚持要用这些产业换了麴氏、阚氏、强氏手中的克苏谷铁厂和五处铜铁矿山。阚水铎是清楚克苏谷铁厂状况的,杨崇付出的价格购买两个铁厂,当然作为高昌郡唯一的铁厂,溢价是正常的,但是溢得太多就让人心慌。
杨崇的目的就是把铁的生产和供应完全控制在官府的手里,看上去是花费了不少钱,可那是张家的产业,杨崇又不能吞为己有,还不如做点有用的事。杨崇眼眸闪着亮光,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冷笑道:“阚家主,不用在我面前装可怜,对我来说,付出的筹码对得起良心,明天我就会任命阚中为高昌县丞。”
杨崇开出阚中为高昌县丞、强骏坚为盐城戍主的价码,若不是麴氏还在受打压的阶段,杨崇不在乎给麴家一个官职,毕竟在高昌郡,杨崇还是需要当地豪强支持的。阚中原来只是始昌城的一个城主,管着军民不到千人的城堡,调到高昌做县丞,绝对是重用;阚水铎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不知从哪里说起,自己都说了担心麴氏和强氏,总不能立马改口。
阚水铎心里担心的还是高昌城中另外几家士族。杨崇溢价收购铁厂矿山的做法就是收买,尤其阚家拿到夜光楼,显然成了为众矢之的,其他连边都没沾到的豪强的眼中钉、肉中刺。风言风语的威胁已经传出来了,阚水铎是真的没辙,好歹是豪门的一家之主,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也不想低三下四,可在高昌的豪门中,阚家是最弱的。
阚水铎心中挣扎半天,只能谢过杨崇说:“多谢大人对阚中的提拔。”
杨崇淡淡一笑说:“我有些失望,按照你们阚氏的实力,就算没有雄才大略,不想一飞冲天,但有了机会总该试一试,没想到阚家已经如此进取不足。阚家主要是真的为难,我可以另外找人来盘下夜光楼,阚中的任命也可以推后,一直等到家主认为合适的时候。”
阚水铎暗暗腹诽,要是他把送到眼前的肥肉扔掉,阚家立即会闹翻天,阚中肯定会把自己这个家主当做仇人,那就不晓得要出什么幺蛾子;再说,拒绝杨崇的好意意味着什么,阚水铎肚里一清二楚。阚水铎四十多岁,体格稍胖,面色红润,但是现在头上流下的汗水成行,明显不是热的。
杨崇笑笑说:“阚家主,你先去安排吧,杨都护马上就要到了,晚上我走之前,给我答复就可以了。”
阚水铎叹了口气,苦笑着出去,寇九珙问道:“他在担心什么?”
“声望。无钱无权的苦孩子,都想找一个有权有势的爹娘;有钱有势的富家人,开始贪图礼仪上的虚名。”杨崇面色变得冷酷说:“这是世家的习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但是我不允许,我可以给阚家一大笔意外之财,但是拿了这笔钱,就必须有为官府出力的觉悟。我要让他们知道,高昌郡不是高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