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呼声,他整个人当即僵在那处。
如果这扇子还未被烧毁,如果这苏继山还未历经那场大战,那么在他眼底心尖占据了数年的那个人,也依旧没有转身离去,音信全无,徒留给他回忆不完的痛苦和疑问。
一个身影朝着他挥着手奔来,那个拢了一袖子的清荷气息,拂面而去的文风尔雅,晕开的胭脂,低下头浅淡的眼黛似是远山缥缈的青,勾起的眼梢带着瑰色,眼眸带着些灵动似搅扰清泉再飞跃而去的小雀。
久远记忆里的风,疾驰而过他空了心的胸膛。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九婴抱着怀中的包裹独自站在那处,颇有些吃力的看着面前一个人清瘦的身形。他一手端着一只残破的碗,另一只手吃力的拄着一柄铜,站立在一处房门前。
“施主,可否请您施舍些斋饭?”
一些人看到他病入膏肓的样子,生怕沾染了晦气,忙不迭的将他赶走。他也只会一家一家的问过去,脚步虚浮,偶尔会转身看着他,直到偶有一户见之不忍,去寻一些剩菜剩饭,他形销骨立的脸色带着些歉意的笑容默默他的头:“惜儿?别急,我们很快就能获得食物了。”
啊,他想,确实很快就能获得了。但是这又有什么用,但凡是人都能够看得出他已经油尽灯枯,苟延残喘之态,如今还能行走,脸颊生红,看似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接过那半只有些馊了的馒头,朝着那户人拱了拱身,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连清水都难以下咽的地步,更何况是食物,这化来的斋饭,大半都是要进了娃娃的肚子。他将馒头递给九婴,九婴盯着他干枯发裂的唇没有动,他似乎有些局促:“惜儿?”
以为他不愿吃索然无味的馒头,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碗,道:“师父现在也只能讨到这些了,你若是不喜欢,师父再去下一户试一试吧。”
九婴不语,劈手夺过来那个馒头,哑声道:“你快要死了。为何不老老实实呆着。”
他愣了愣,眼神透出慈爱的光,但现在他只觉得刺目,让人难以忍受。他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竭尽全力,都在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而他却见自己看得这么轻,那么的淡漠,如同轻示着糟践九婴一直以来最为看重和拼命守护的东西,他就这样轻飘飘的挥洒着最后的时光,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给他留住最后的眷恋。
“我没关系。”他扯出一抹淡笑,转身向着远方走去。
他现在也应当是五六岁时候的模样,穿着粗布褴褛,深一脚浅一脚的,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心境的是,他绝不会再次动摇。因为某个人的死去而动摇。
九婴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听着他断断续续的絮叨,偶尔夹杂着隐忍的咳嗽,一声一声都如重锤落在他心上。
他们共同走过的路久远漫长,长到就像是前世浮生,往昔他还是个在人界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今朝一日醒来,他已经成为执掌一界的魔君。
他口中眼底所见所念的惜儿,不过是数千年前他最窘迫境地的模样,彼时他以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但他现在却什么都能做到了。
诚然是人世无常,却道是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