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是落魄至青楼的舞女,当年的那个落魄大难不死的书生,现在已经是位列朝堂的状元,而当朝的宰辅为了拉拢其来到自己麾下效力,不仅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还特意将他带到了最逍遥人世间能够当一回神仙的极乐宫。命运便是如此可笑,往昔的云泥之别,她义无反顾的随他而去,而如今的相逢,她却成为了他唯恐的避之不及。他是前途似锦的状元郎,而她是凄惨卑微的舞女。他们彼此离得如此的近,而心早已咫尺天涯。
她凄然的起舞,别人都为她的舞姿而惊若天人,但只有她知道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踏着刀锋般的疼痛,他带着闪躲的目光让她心如刀割,如坠冰窖,每呼吸一次,都感觉自己的心里痛到极致的悲恸,她又觉得自己真是凄惨的可笑可悲,她本以为自己的情绪会决堤无法自控去恨极那个人,如今只觉得世间千般诸都随云而散,也真的能够明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她当年被掠走时不够成熟即便如此也没有心死,她生下杳川的时候难产也挺过来了,她在这地狱里日夜煎熬时也一直努力活着,她为了他唯一的骨血而任凭自己被肆意践踏。而这她以为能够救赎她的人回来了,但却是将捅进她心脏的刀捅得更深。
她不曾对命运这两个字多加指责,她却以为不会比这更为残酷的惩戒,然而她所一直遭受的苦难,却还不足以让她还报当年无知犯下的过错。
他巴不得她永远都留在此处。当年那个与她连枝共冢的书生,早已经不再是她当初奋不顾身去爱的人。他唾手可得的一切,地位,金钱,他的抱负理想,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去阻碍。
她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去起舞,仿佛心中早已经决定这个便是她此生最后一支舞蹈,她相信的爱情,坚守的希望,全都在这一刻崩塌殆尽,虚无缥缈的就像是空中碎裂的泡沫。她跳的绝望而绚烂,震惊全场。
而那负了她的人,临走时给她的舞蹈题了词:“凌月仙子弄花影,皖雪清辉落人间。”这句词当时被认为是对舞娘的卓群舞技的赞扬,而唯有阿娘知道这是对她落入此境地的最大的讽刺。那书生知道她母亲是个极为要强的人,寻常女子早便为求坚贞而誓宁为玉碎,母亲却堕落至烟花处甘愿被折辱。在他被四书五经教导的三从四德迂腐古板的心目中,不止是觉得母亲现在身体早被玷污而失了贞洁是为不齿,还觉得她仍然活着,更是为她为背女德体统的表现。
澄碧姨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露出愤懑和不甘。她是一路陪着走了过来,看尽了她大起大落,而那个她曾心中为其坚贞不屈的良人,为他将唯一的血脉抚养成人,是她一直坚持到如今的希望,那人却半分不相信她,不帮助她走出这个地狱,反倒作了那落井下石的小人。通了其中之事的澄碧为此也极是气愤。
杳川听的呼吸慢了半拍,小心翼翼的问道:“我阿娘……之后……她……”
澄碧姨轻叹了一口气,缓了缓道:“你母亲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在夜间跳了海。”
杳川的心一下子被提起,她虽然知道母亲没有死,但是她却还是觉得骇然。母亲一直是如此坚强挺直着脊梁在黑暗中跌撞跋涉,究竟是受了多大的伤痛,才会选择了这一条极端的路。杳川忽的想起来听闻母亲也是在那一次被冠上皖雪清辉之名后,便瘸了腿,这个将母亲舞女生涯终结了的伤,便就是母亲寻死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