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细雨如丝。
子夜,清冷寂静。
各种欲望在漆黑如墨的夜里不断地膨胀,像一朵朵黑色罂粟花,欲满,嘭,爆裂,泯灭。
空气中处处弥漫着一股压抑而又腥臊的气味。
幽黑的长街,曲华裳脚尖轻缓地踩在青石板上,她拉了拉斗篷,将黑色的连帽压低了一些,指尖发白却并不颤抖。
一如她的心情,稍有不安却并不恐惧.....
曲家,都城一流贵族,曲华裳身为曲家的嫡长女,理应享富贵尊荣,受人曲意逢迎,巴结讨好。
然,这理所当然的一切在三年前,由胞妹取而代之了。
当然,花团簇拥的华贵日子她是享受过十二年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得到过,而后失去,不如从未拥有过.....
她十二岁那年,曲家与秦家订亲,曲家便如同烈火烹油,云蒸霞蔚。
有人说他们强强联合,也有人说曲家攀上了大树,不同角度有不同的解义。
曲华裳凭借着这门亲事登上人生顶峰,爱她的人更爱她了,奉承她的人愈发恭谨了.....
父亲母亲将含在嘴里的她捧上了头顶,供着,宠着,溺着.....
万千宠爱于一身!
岂料,美丽的泡影却在半年之后全数推翻,一场莫名其妙的厄运在短暂的辉煌下降临了。
曲华裳患了怪病,先是手臂脖颈起了一块又一块的白斑,白斑逐渐蔓延至脸庞。
恐慌,惊惧,害怕.....
这些可怕的情绪伴随着白斑长在了心尖尖上,颤巍着发了芽,牢牢地生出根,狠狠地扼住她的心脏,令她日日夜夜喘不过气来。
曲华裳紧攥着拳头,那一幕幕刺人的画面闪过脑海。
当时,父亲暴怒,砸烂了一屋子的名贵摆设,避人耳目请名医寻偏方,徒劳.....
母亲与父亲辗转难眠,商酌权衡一夜,天不明便用一顶软轿送离了她,随行的还有四名五大三粗的婆子,十二名身强力壮的带刀护卫。
美其名曰,护她周全......
犹记得,起轿之时,胞妹曲华霓掀帘,一张与她十成相似的脸含上了春风:“姐姐,你安心去别庄养病吧,妹妹会替你在父亲母亲跟前尽孝的,你的未婚夫妹妹也当义不容辞为你抗下了,为了曲家,为着父亲母亲,为着姐姐,我责无旁贷。”
她抖着嘴唇,喝斥的话语不及出口。
胞妹重重放下帘子,冷若冰雪地声音响起:“时辰不早了,起轿吧。”
三日后,曲家的二小姐暴毙而亡,世间不再有曲华霓。
曲华霓取代了曲华裳,登上舞台,频繁出入各家贵族后院,与贵族家的小姐结手帕谊,抚琴吟诗,偶有提及曲华霓病故之事,总是一副唏嘘伤感的模样。
曲华裳从巅峰跌落入泥,囚困在别庄腐烂。
日日对着一群粗鄙婆子,这些往日不屑一顾的粗俗人,看过来的目光有漠然轻视还带着几分怜悯。
从一开始的愤怒到麻木只用了一年....
有时候她会顶着一张布满白斑的脸,站在院中想想自己短暂而虚幻的一生,那些绚丽的过往宛如烟火,砰一下绽放出极美,然后无声湮灭。
回头试想真是无趣...
可是,当有人问,我能够使你再次绽放,你愿否?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地选择总是不会出人意外的!
三个月前,一名青衣男静静地伫立在曲华裳的塌前,他有一双蓝灰色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情绪,就像一团凝固的海水,无波无澜,死沉。
他治愈了曲华裳的白斑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