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师父不愿拿你一命抵一命,但也不愿再看见你了,你走吧。”
师父疲惫的一句话后,白衡哭出了声,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不敢去抱住师父的裤腿,央求他让自己留下来。
平嫣心里抽痛着,她咬着牙,不忍再看那个少年郎痛彻心扉的模样,一小步,一小步的退缩,像只蜗牛收回伸出的触角,不声不响的退出人群。
可蜗牛后面总喜欢跟着捕猎的动物,一道急风自身侧穿行而过,她身子不稳,更是心里不稳,一下子被撞得跌坐在地上。
她抬头望向那阵积怒勃发的风,是她的大师姐花牡丹。她站在白衡身边,像一尊风吹不动的保护神,恶狠狠的指着人群里的某个方位,嗓门洪亮,“是她害了阿宗,大师兄是无辜的!”
她直直伸出的手指像一条钓鱼的线,鱼钩锋利,刺进平嫣无处安放的全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投了过来,像一颗颗奇形怪状的鱼饵,一窝蜂的砸向她。
花牡丹朝师父跪下来,紧握着拳,“师父!是她贪吃,非要白衡师兄深夜里去山上给她摘枣子吃,师兄疼爱同门,自然不忍心拒绝她。”她说着一把撕开白衡身上的衣服,在一片唏嘘谓叹声中,平嫣空白的视线外,似乎出现了白衡的前胸后背,青青紫紫的都是伤口,像一张打翻了颜料的单薄纸片。
花牡丹用着最洪亮,最憋恨的语气道:“这些伤口都是师兄在后山上留下的,在漫山遍野找野枣树的路上。这一切,都是她!她才是害人精!”
她用两眼能睁到的最大弧度狠狠瞪着平嫣,瞪着瞪着,不饶人的脸上,却率先滑下泪来。
她跪倒在白衡身边嚎啕大哭,心里血淋淋的滴着,边哭边劝:“师兄,你说啊,你说啊,你怎么不跟师父说清楚呢,你还护着她干什么,你还要将她护到什么时候?难道你没看清她的本性?在这样的关头,她只顾着自己,哪里在乎过你一星半点啊!”
只有她会傻傻的,心甘情愿的将他看成生涯的全部。
后半夜下了雨,哗哗的瓢泼大雨,一连下到隔天半夜。他们三人跪在阿宗的坟墓前,白衡在忏悔,花牡丹陪着白衡忏悔,以行为威胁师父不许将她的大师兄赶出去,平嫣也跪着,她也有罪,想着阿宗,那个喜欢与人亲近,却向来在她面前不敢大声说话的小孩,总是锲而不舍的追问他的爹娘都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接他回家?
现在,他的爹娘终于接到他了,一家团圆,多好啊。
他们三人跪倒在滂沱大雨里,用滂沱的忏悔送走了阿宗。
平嫣记得那年的冬天如此漫长,她和白衡缠绵病榻数月之久,几乎就要病死了。可他们的师父,那个善良隐忍的男人,还是包容了他们那场不可挽回的过错,亲自开了一剂药,救活了白衡和她。
她那时才知道师父祖上竟是宫里的太医,师父亦医术超群,只是自从学了唱戏后,他的手就只撬兰花指,捏竹折扇了。他说,草药本有灵,戏子身上的红尘浊气不配与之相和了,这样会辱没祖宗。
师父从不与人看病,可自那以后却将通身医术倾囊相授于平嫣。
她本是人人唾弃的罪人,病了一场,稀里糊涂的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师父信任她,师兄感念她在大雨中的不离不弃,愈发爱护她。
自此,她便真的成了花牡丹的眼中钉,肉中刺。
平嫣从漫长的回忆中过了神,便见王婆婆一边瘸着走来,“这可怎么办?”
她听着门外动静,眼神清明。小麻,她是一定要救的。
她就给花牡丹一个能除掉她的机会,结果如何就单看各自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