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一矮头,进了叶倾城的蘅芜小筑。
初冬的燕京城已经是冷的不得了,现在外面又飘着雪花,雪已经连续下了几天,看来这个冬天又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季。
叶倾城的房间里面烧着地龙,一进来就暖洋洋的,落在秦韶肩头的雪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的融化,变成水珠,有的从他的衫子上滚落,有的则沁入了衣衫的布料之中。
叶倾城穿着一件藕荷色的对襟小袄,下面配着素白色的百褶裙,端坐在屋子里面。
“见过郡主殿下。”秦韶站定后行礼。
“秦大人免礼。”叶倾城手虚抬了一下,笑道,“今天看来一定是一个好日子,该让素和去看看外面刮的是什么好风,居然将忙的不得了的秦大人给吹来了。”她的言语之中带着几分玩笑。
秦韶长身玉立,眼眉淡淡的看着那个浅笑倩兮的少女,“臣从南方回来,带了点东西,望郡主笑纳。”
“笑纳笑纳。”叶倾城笑着说道,“你送什么我都笑纳。”她让素和去将秦韶随从带来的东西接了,然后让素清给秦韶看座,上茶。素和与素清很有眼力价的退到了门外,将这里留给了郡主与秦韶。在她们看来,里面这两个人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也就成亲了,所以也不用什么防不防的,能多相处一下那是最好不过的。
况且秦韶一看就是一个沉稳的人,又比郡主年纪大很多,不会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郡主最近可好?”秦韶问道。
“好啊,当然好,又没有人没事掐我脖子,我有什么不好的。”叶倾城见侍女们都退下了,也觉得在秦韶面前没必要装出一副内涵13的样子,于是眼睛一翻,没好气的说道。
“还记着呢?”秦韶微微的一笑,比起前世那个颇会在他面前说好话的叶倾城,倒是现在这个叶倾城说的话听起来舒心一些,至少现在这个有什么说什么,毫不做作。“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哈,要是换作你你好端端的被一个人朝死里掐脖子,会忘记吗?”叶倾城瞪了秦韶一眼说道。“赶紧说,来找我什么事情。”
“若是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我未来妻子吗?”秦韶端起了茶水,抿了抿,好茶。
“你也不像是那么闲的人。”叶倾城微微的一歪自己的唇,做出一副打死我都不信你有那么好心的样子。
“柔然使团与大齐的使团都到了燕京城了。”秦韶说道。
“我知道啊,可是这与你来看我有什么关系?”叶倾城不解的问道。
“臣是来提醒一下郡主,这几天燕京会很乱。郡主若是没事的话,不要朝外跑了。”秦韶说道。
“使团来,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叶倾城微微皱眉。
“臣觉得,建安公主不会那么轻易就顺顺当当的嫁出去。”秦韶笑道,“所以郡主还是小心为上。”
“你是说她走之前还要再坑我一下?”叶倾城眨了眨眼睛,吃惊的看着秦韶。
秦韶微微的一笑,却没有搭叶倾城的话。
叶倾城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就一撇嘴,“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她有点好奇的看着秦韶,“你特地过来说这件事情是知道了点什么吗?还是只是推测?”
“郡主不要多问了。”秦韶笑道,“大齐不希望咱们大梁与柔然缔结姻亲。建安公主那性子多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不想远嫁柔然。这么久她都没有什么动静,难保最后不挣扎一下。郡主明哲保身为上,不要误入争端之中。”
“难不成她还能叫我替她去柔然?”叶倾城笑道,“我都指婚给你了。”
“这世上就没有完全绝对的事情。”秦韶淡淡的笑道,“臣的话就说道这里了,还请郡主斟酌行事。”说完他起身对叶倾城行了一礼,意欲告辞出去。
“你等等。”叶倾城叫住了秦韶,“若是宫里举办什么宴会的呢?我要不要去?”
“郡主自己斟酌便是了。”秦韶说道,随后头也不回的自己走出了叶倾城的房间。
我去!敢不敢把话说明白了!
叶倾城是军人出身,喜欢直来直往的,有一就是一,有二就是二,她喜欢有明确的目标与目的,然后在想办法朝那个目标和目的去努力。可是穿越到这里之后,两眼一抹黑的,古代人说话又都喜欢说半句,含半句,弯弯绕绕的,着实的叫她伤脑筋。
叶倾城顿时就又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不够用,大脑CPU又面临升级的困难了。
大齐,大梁还有柔然的外交怎么会扯上她?秦韶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过来说,只是这个人着实的讨厌,要说就说个明白嘛!总是这样,会叫她憋出毛病来的好吗?
等秦韶走出了蘅芜小筑之后就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不是一直都很想摆脱掉叶倾城的吗?如今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可是他却巴巴跑来和叶倾城示警。
也真是够了。
秦韶快步朝前走,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转身,就看到叶倾城拎着裙子从蘅芜小筑里面跑了出来。雪白的裙裾在她的足间翻飞着,如白色的浪花一样,她虽然没有其他贵女那样的典雅气息,但是却独有一种属于她的野蛮劲头,不做作,如此粗鲁的跑动也不叫人觉得厌恶。
“郡主何事?”秦韶问道。
“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叶倾城跑到了秦韶的面前,停住脚步,问道。她看了看周围,将秦韶拽到了一边的回廊下。外面在下雪,她可不想和秦韶站在雪地里说话,冻坏了算是谁的?
体力真好,跑了这么一段距离,居然大气都不喘,秦韶目光微闪,听说她锻炼的很积极,看来武举一事,她是认真的。
“负责保护使团的安全。”秦韶说道。
“那好,你顺便连我也一起保护了吧。”叶倾城挑着眼梢看着秦韶。
“郡主在说笑?”秦韶微微的一惊,笑了起来。
“我的样子看起来在说笑?”叶倾城抬手扯住了秦韶的脸颊,瞪着他道,“你看着我的眼睛,我非常认真的以及诚恳的请求你,这段时间连我一起保护了。”
秦韶显然被叶倾城的动作给弄懵了!她怎么敢如此大胆抬手就掐住了他的腮肉!他和她真的不是很熟好吗?
秦韶挣了一下,一甩头,将叶倾城的手给甩开,“郡主别闹了。”他有点不悦的皱眉道。
“我才没闹!”叶倾城哼道,“你跑过来说了一堆我听不明白的话,还叫我小心,我要怎么才叫小心?我不管!我懒的动那个脑筋,你们古……你们这些人说话做事总是一半一半的,留着叫我猜谜语,我懒的猜。你既然过来朝我示警,就证明你也不想我被人坑了,至少不想我被建安给坑了。好歹我也是你未婚妻,要是我被坑了,你面子上也不好过是不是?所以你就好好的保护我吧。”哎呀妈呀,说的太快了,嘴巴一突撸,差点把你们古人给顺嘴说出来。真是打架她在行,玩政治她甘拜下风。
其实上一次的事情她回来想想都是十分后怕的,如果不是她误打误撞的凑巧发现这件事情的话,如果她嘴一馋,吃了人家递过来的“糖果”的话,那她真的就毁了!所以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叶倾城更加强烈的感觉自己应该远离政治圈,那一堆人都特么的不是人好吗?杀人不眨眼!现在秦韶跑过来和她说这几天要小心,有什么柔然,大齐的,她觉得她的脑子顿时就成了一锅浆糊了。
“这……”秦韶被叶倾城一顿胡搅蛮缠的顿时给搅的不想说话。
“我不管!我还要当你五年的妻子呢。”叶倾城看了看四下无人,“我们之间有约定,我会好好的扮演我的角色,你也要好好的扮演你的角色。保护未婚妻是你当未婚夫应该尽的责任与义务!”叶倾城说的理直气壮,还抬手戳了戳秦韶的胸口。按照她的规划,只要她与秦韶的契约期满,她就彻底自由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以后平江王府都没办法再管束与她。到时候她就可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一辈子那么长,就算真的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她也没必要将自己拘束在后宅之中,过那种东家长李家短的日子。
哇,想不到这衣服下面的肌肉手感还不错啊,戳完后,叶倾城腹诽。
“郡主这是赖上臣了吗?”秦韶皱眉。
“不赖上你,那还能赖上谁呢?”叶倾城朝秦韶微微的一挑眼稍,露出了一个十分痞气的笑容,“也就你顺眼点了。”
秦韶顿时无语,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怒!“多谢郡主夸奖。”秦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知道夸你了,还不赶紧替我想个办法?”叶倾城也属于打蛇随棍上的。
“那好,臣给郡主出个主意。从今日起称病吧。不要外出,不要随便见人。”秦韶双手一抱胸,开口说道。
“好主意!”叶倾城朝秦韶一呲牙,“你当我父王傻啊!我本就没没病,忽然说自己有病了,他一定觉得我就是懒,想要逃学了才扯的谎,他非暴跳如雷不可。”
“郡主可以自己想办法啊。”秦韶说道,“难不成装病的法子也要臣来教?”
也对!叶倾城眨了眨眼睛,“好吧,就听你的,我装病去。对了使团要在这里多久?”叶倾城问道。
“最少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秦韶略想了想,说道。
“一个多月?”叶倾城倒抽了一口气,“我要怎么装病才能装一个多月?你干脆现在把我腿打断了吧。我可以躺上三个月!”
“郡主确定?”秦韶斜睨了叶倾城一眼,“臣愿意效劳。”
“我去!你真是太实诚了!我开玩笑的。”叶倾城一吓,忙朝后退了两步,戒备的看着秦韶。
那副小样子忽然让秦韶觉得很好笑。她就和一个受惊了的小松鼠一样,瞪着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自己。
“臣也在开玩笑。”秦韶淡淡的说道。
叶倾城却是背脊一阵发寒,她可一点都不觉得他在开玩笑,一个能忽然发蛇精病想要掐死她的男人,怎么看怎么都像随时能打断她的腿。咦,叶倾城打了一个寒颤,太暴力了!叶倾城也是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居然会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的话。
“可是装病一个多月的难度很大啊。”叶倾城愁眉苦脸的说道。“分分钟被人揭穿的节奏啊。”
分分钟?何意?
秦韶不懂。
“的确是有点困难。”秦韶想了想,也觉得难为叶倾城了。
“那郡主自求多福吧。”秦韶朝叶倾城一抱拳,“臣告辞了。”
“哎呦,咱们再商量一下嘛。”叶倾城见秦韶要走,忙不迭的扯住了他的衣服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你也不想我被人坑的对不对?”
“还有一个办法。”秦韶挑眉。
“什么办法?”叶倾城眼睛一亮。
“郡主这几日就嫁给臣。”秦韶淡然说道。
“你说的容易!”叶倾城被吓到了,“这是说嫁就能嫁的吗?再说我过了年也才十四而已。不是要等到及笄的吗?”
“那郡主还是装病吧。”秦韶扯了扯嘴角。
“哦。”叶倾城无奈的一耸肩,秦韶转身告辞,快步走下了回廊。
叶倾城唉声叹息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想了想,就去找了叶妙城。叶妙城的母亲出自太医世家啊,说不定会有办法呢。
叶妙城听了叶倾城的描述之后吓的脸色都有点变了。
“秦大人说的是真的吗?”叶妙城握住了叶倾城的手急问道。
“大概是真的吧。”叶倾城点了点头,“他不至于在这上骗我,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说的对。”叶妙城想了想,也觉得叶倾城说的有道理。“那要不要和王妃说一下?”
叶倾城其实早就想到要让王妃帮着一起瞒,只是这件事情只是秦韶过来出言警告,又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说出来也委实有点牵强。况且家里还有一个叶妩城,现在叶潞城也放出来了,过半个月左右也就要成亲,嫁去李家,府上现在忙的很。叶倾城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王妃整天提心吊胆的。
“先这样吧。”叶倾城说道,“你不要出去乱讲就对了,对你母妃也不要说。”
“这个自然。”叶妙城点了点头。“装病的法子也不是没有。我记得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过,只要用针扎这几个穴到,就会出虚汗,面色不好,然后还有呕吐的倾向。你可以试试,没准能骗过太医。”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叶倾城笑道。
“母妃的娘家世代在宫里为太医,总是会知道一点点旁门左道的东西。”叶妙城笑道。当下,她就将这个法子交给了叶倾城,叶倾城在自己身上试了一下,果然脉象紊乱不堪,人也直冒冷汗。
“妥了。就这么办。”叶倾城觉得好玩,与叶妙城嘻嘻哈哈的玩在了一起。
翌日。洛城郡主就病了,还病的不轻,王妃和王爷找了几个太医过来看,都看不出郡主到底怎么了,只能说她大概是因为天寒,肠胃不调。
既然洛城郡主病了,平江王也只有去女学替她告了假,黎箬晚上下学就会来看看叶倾城,叶倾城的小日子过的也不算难受。
建安公主在凤翔宫里哭的梨花带雨,皇后坐在一边也愁眉不展。
“母后难道我真的要嫁去那荒芜的草原吗?”建安公主双腿一软,跪在了皇后的面前,“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为什么明明有些人坏的很却可以留在京城嫁给公卿之家。”
皇后长叹了一声,“你父皇下的旨意,谁又能违抗的了?”她想要伸手去扶建安公主,却被建安公主一扭身子,躲避开来。“母后,女儿真的不想活了!”她哭倒在皇后的脚下。“柔然那地方是人住的吗?若是柔然真如使团说的那么好,为什么他们总是想南下呢?他们与大齐一直征战,为的不就是争夺大齐的富饶之地吗?”
“母后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皇后一脸的哀色。“上次你闹的那事情实在是……”即便是皇后都不想提及建安公主的事情。
“那怪儿臣吗?”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建安就更加的怒气冲天,“如果不是叶倾城那个小贱人命好,儿臣怎么会误食?还有那个叶妩城!就是她逗着儿臣起了争抢之心!那也是一个贱人!还有萧允墨!如果不是他将人引去那个院子,儿臣怎么会当众出丑!”
“是是是!”皇后听的也是心痛,她蹲下身子将女儿搂入了自己的怀里,“你放心,母后绝对不会让那些害了你的人逍遥的!只是这段时间你父皇对你二皇兄已经起了嫌隙,咱们若是再出手的话,不太合事宜。建安,母后会再想想办法的。婚期可以再拖延一下,不如你装装病,给母后一点点时间。”
“叶倾城那个小贱人也病了,病的还真是时候!”建安咬牙切齿的说道。“就是不知道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是啊!”皇后提及此事也是恨的牙根直痒!
她本是想将叶倾城叫到宫里来的,然后下手给叶倾城灌点药,将她与那柔然的部落王子鄂隆多送到一起。
一旦叶倾城失身给那部落王子的话,没准就可以以此来要挟柔然人,将和亲的人选从建安换成洛城郡主。是洛城害的建安现在变成这样,若是不让洛城郡主也尝尝那种在众目睽睽之下渴求男人的丑态与滋味,让她这个当皇后的又怎么能消了心口的气!
就因为上次的事情,现在弄的她简直里外都不是人。
陛下虽然没有深究此事,但是皇后觉得陛下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他不光将自己叫去勤政殿臭骂了一顿,还暗中将康王萧允玄手上所有的事情都夺走,分给其他的几个儿子去办,他派萧允玄去看守皇陵,说是叫他去尽孝,可谁都明白,看守皇陵就是已经被发配离开京城。离开容易,想回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皇后已经基本上等于损失一个儿子了。现在建安又要远嫁,怎么能不戳皇后的心窝子,恨的她恨不得活撕了萧允墨与叶倾城这两个人。
其实本来闵太妃是已经将这件事情给按压了下来,虽然惊动了锦衣卫,到时候只要说是失火便是,闵太妃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反正建安已经这个样子了,她已经想要丢卒保帅,直接舍弃建安,保住萧允玄的地位和声誉。
可是她却万万没想到那个被秦韶拖走的暗卫却被送到了陛下的面前。
陛下一查,竟然查到这暗卫是归属于康王殿下。
昭帝虽然没有声张此事,但是心底却是已经寒到了极致。
皇后现在担心的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牵连,甚至会影响到安王殿下,她的大儿子,所以她惶惶不可终日的过了好几个月,总算是在太后以及太妃娘娘联合的劝说之下,陛下没有迁怒于他人。
她算是保住了安王殿下的地位。
所以这么长时间,她才一直沉寂着。
可如今柔然迎亲的人都来了,鄂隆多带着他的王弟一起到了京城,这婚事眼看着就摆在眼前了,这叫皇后怎么能不着急。
她想要将在建安身上发生的事情转移到叶倾城的身上,让她也尝尝那个滋味,哪里知道叶倾城尽然好死不死的病了!
病的真巧!所以她刚才也是被建安给哭的乱了心神,于是亦是如法炮制,让建安也索性先装病,拖延一下婚期。
叶倾城不会一病那么久的,总有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