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进了客厅,橙公子端来茶和水果,他自然地剥开一个橙子,递到那人手上。
常西扬低声道了谢,接了过来。他已经习惯了橙公子这些好意。
司颂和秋烟没怎么说话,全程也就橙公子和常西扬聊得还算开心,他们没有人提及少年死而复生的事情,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中间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没有那些背叛和误会,他们只是在原野上相熟的好友,一个淡漠,一个傲气,一个心有所属,一个,暗恋着另一人。
送西扬和司颂走后,秋烟面无表情,“我不信你。”
橙公子纯真的笑容垮了下来,他有些沮丧,不是阴沉不是狠厉的表情,也不是傲气而自负的模样,少年难得地表现出他软弱的不知所措的一面,他看起来有些难过,“我也不信我自己。”
秋烟叹了口气,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少年,“不去看看那人?”
“……”橙公子咬了咬嘴唇,突然有点想逃避的欲望。
最后橙公子还是打开了卧室的门,他刚刚下手一点不轻,不过好处是那人乖乖的没发出一点声音,没让常西扬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人赤着身体,蜷缩在床上,动弹都很痛苦,橙公子的攻击让他近乎窒息,他仰起头艰难地呼吸着,怀里紧紧抱着橙公子那件曾经亲手套在他身上的白色卫衣。
卫衣布料柔软而厚实,带着橙公子的气息,让他有一丝的心安。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和橙公子的脚步声,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你回来了啊。”
“嗯。”
“是你的常西扬来了么?”
“是啊。”
“……我怎样,才能更像他一点呢?”
“睡吧。”橙公子垂了垂眸,捂住那人的眼睛,那人依言闭上眼睛。
“……橙橙。”
“嗯?”
“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橙公子沉默。
“可以亲亲我么?”那人又睁开眼睛,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涣散。
橙公子俯下身子,抱起那个蜷缩着的小人,轻轻柔柔地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
“……谢谢你。橙橙。”那人的声音愈加微弱,呼吸缓慢地停了下来。
橙公子抬起身子,看着床上安静的如同熟睡的人,那人身子缓慢消散,一点一点的,化为紫色的星点,最后凝聚成一缕紫光,绕着他转了一圈,似是最后的告别。
紫光飞出门外,重回秋烟身上。
秋烟冷冷地站在门外,看着那个少年跪在床边,脸埋进手心里,肩膀微微颤抖。
不管怎样,看着和常西扬一模一样的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消散,他都觉得揪心而疼痛,当初常西扬被他囚禁起来,烧的厉害,也是这样蜷缩着等着他,等他来看自己,用那双乞求地渴望的眼睛深深凝望着他,况且……即使那人不是他的西扬,也是一个一心一意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人,唯一一个。
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也可以流下眼泪。
秋烟一言不发,走上前来把少年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来,扔到床上。她用被子裹住橙公子,自己从外面抱住他,里面的人缩进她的怀里,身子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压抑着的啜泣声。
橙公子做过很多错事,闯了很多祸事,玩过很多不合时宜的过分的恶作剧,也受过很多委屈,被人误解也好,得不到爱也好,甚至连死亡都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但是拜托,他可是“天”啊,那个和另一个“天”实力相当的最强的力量啊,他怎么会和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懦弱地哭下来呢?
他怎么可以?
秋烟纤细的手臂又收的更紧了些,她垂眸,她理解橙公子,他们二人在很多意义上,都是一类人。
秋烟被橙公子救回之后性格更加阴沉,而自己所创造的精灵世界,寄托着自己对光明世界所有美好希冀和幻想的世界被橙公子的恶作剧搞得乌烟瘴气的时候,即使会被橙公子惩罚,她最后还是拼了命地挽回了那个世界的结局,救回了从郝制杖所创造的世界里跑出的几个小人。
橙公子第一次见她那般拼命而激动的模样,他没有惩罚她,反而是秋烟,脱了力瘫坐在地上,先是痴痴地笑,随后又慢慢地,慢慢地,流出了泪。她哭得无助而绝望,在“天”的绝对势力面前她不过是弱小的蝼蚁,但是比起这份渺小,真正让她委屈的是被误解的无奈,和不愿辩解的无力。
那也是秋烟平生第一次哭,压抑太久的情感像汹涌的洪水,冲破了脆弱的岸堤,洪水倾泻,势不可挡。她压抑了太久了,也顾不上还是在橙公子面前,就那样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那时的橙公子一言不发,少年收起了平日里轻薄的笑意,把她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整个蒙住。秋烟哭得不能自己,少年也不恼,也不劝她,安安静静地抱住了她,任凭她去哭。待她最后哭够了,声音都哑了,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他也只是把被子一掀,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睡够了就起来吧。”
他只字未提秋烟的哭泣,当时也是,至今都是,没有拿这事取笑过她,一次也没有提及。
秋烟那时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橙公子也会有压制不住自己的那天,他们是一类人,也正是因为如此相似,才可以聚在一起各自舔舐着自己不为人知的伤口。
所以她丝毫不意外少年会哭成这样,她学着当初橙公子的模样,在少年哭声渐渐微弱而平静后,掀开被子,对上那双悲伤的沉重的眸子,“睡够了就起来吧。”
少年做了几个深呼吸,压制住自己尚在颤抖的身体,他缓缓地坐起身来,再抬头看向秋烟的时候,表情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傲气。他勾勾嘴角,笑得轻狂,“自然。”
一切恍若无事发生,他不过是睡了一个满足的觉。只是睡得眼睛都红肿了些。
初冬的阳光尚好,午后的空气都慵懒起来,所有一切都沉浸在柔和的寒意里,却也多少带着点暖。
“很无聊啦。”少年缩在毛绒绒的厚卫衣里,不满地抱怨着。
“你想怎样?”秋烟抱着胸,手里拿着烟斗,冷冷睥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