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承驾车带着她来到了朝歌境内的一座山顶。这里种着许多白莲和野百合,万花之间,立着一座孤坟。
上面镌刻着几个大字。
林氏溪婉之墓。
姬怜美这才想起来。今日,是七月初七。七年前,一个无辜美丽的女孩,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
白玉承用衣角擦拭着有些残缺的墓碑,目光中尽是柔和之色。
“那年,青莲初绽,一束青丝一袭绿罗裙,一把纸伞一路丁香,隔着一帘江南烟雨,墨着一笺回文诗 ,弹着一曲云水逸。我和她相遇了......她轻盈的几句话,我便落入了她的城池。我们在一块玩耍,相处得很融洽。不过,到后来我才知道,溪婉是阿果王安插的眼线,阿果王让溪婉日日写家书透露宫中的内部地图,在边域密谋。我明白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她接近我,本是心怀目的,只是后来,她对我付出了真心。阿果王的计划之所以会落空,是因为溪婉怕我受到牵连,隐瞒了我的住处,地图也随之出现了差错。阿果王找错了父皇的寝宫,刺杀才会失败。”
白玉承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依旧微笑着讲述过去的故事,“我从未对溪婉动情,只是她因我而死,又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真心待我,让我不至于沦为只懂杀人的野兽。我感念她,她在我心里,永远都会占据那一席之地。”
“不过如今,我的心,已经给了你了。”白玉承回头冲姬怜美淡淡地一笑,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滴落在洁白的莲花上。
“白玉承......”姬怜美踌躇着,想要上前去扶起他,却又像害怕着什么一般不敢挪动分毫。
“别怕,我知道,是你对我
下的毒。”
“什么?你知道?”姬怜美惊讶地反问。
“傻瓜,就你这样的心思,还想算计我?你的眼睛,一点都藏不住事。今天这一整天,你都心事重重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快乐。”
姬怜美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愧疚,一下子扑进了白玉承怀中,低低地埋着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得选择.....对不起.....”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白玉承的衣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别哭,母妃曾教导我,男子,是不可以让女人流泪的。”白玉承替姬怜美揩去眼角的泪水,折下一片沾满露水的莲花花瓣,覆盖在姬怜美的唇上,轻轻摩挲。
“这种含剧毒的东西,以后切莫再涂在唇上,太危险了。”
“上一次我去流岚水榭的时候,发觉雨若诸多地方不太寻常,我想,公子玉心已经将雨若同某人调了包。你此番回去,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打草惊蛇。”
等到将有毒的口脂擦抹干净,白玉承认真地看着姬怜美的面庞,随后,他从衣衫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支白玉簪.....
“这是......”
“我一直想把它送给你,但自从来到大宋之后,你总对我退避三舍,我就想着,什么时候你不再恨我,我就将它送给你,不过现在看来,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所以,只能提前给你,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姬怜美缓缓接过那只玉簪。
雪亮剔透,玉色中有隐隐约约透着几丝奶白色,更显娇巧,几条流苏垂下,随风而动。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这只玉簪的主人,非你不可。”
白玉承笑了笑,轻抚她耳畔的一缕碎发,忽然用力推开了她,向悬崖边爬去。
“我知道,我身中剧毒,无力回天。不过,既然是你要我死,那我也认了。这里,是我最留恋的地方,就算是要死,我也想死在这儿。”
白玉承捂着胸口,一边说着,一边向悬崖的边缘艰难地挪动。
“怜美,不要难过,也不要后悔。你只需要记住,你没有杀死任何人,白玉承是自己跌落悬崖而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再也没有余力去支持自己的身体,张开双臂,就这样任由自己向悬崖下倒去。
他活得太累了,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只是,我还是想那么挣扎一下........
我不是神机妙算的诸葛转世,不是大义凛然的王翦,我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人皆有贪念,而我:
贪那星辰满天朝阳漫天似锦
贪那清酒一樽朱砂染摹绛唇
贪那鹿饮林涧山间溪
贪那入夜草色二三点
贪那西窗阑珊烛火静
贪那枕边书
贪那意中人......
姬怜美,我们来生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