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国都到另一个国都,从一个囚笼到另一个囚笼,人世间还是和她隔了一堵高墙。
墨占庭作为一个皇帝,在整个故事里,顾念慈自认为比较重要的角色,花洛城并没有对他过多的提起,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几乎都一笔带过。墨占庭好像只是一个名为“皇帝”的配角,花洛城对此的解释是,“她记不清了”。
她记不清太多的东西。她记不清夜冥国都的模样,记不清墨占庭的样貌、举止甚至他对她的绵绵情意。她记得清的只有那些个秋日金黄的银杏,她的人世间...还有...严浩南。
花洛城提起墨占庭对她的宠爱时,只有寥寥数语。且还没有丝毫炫耀的神色:“他喜欢我,因为我不把他当一个皇帝;他宠爱我,只是因为,他想让我因为那些赏赐对他有别样的崇拜罢了。”
不把墨占庭当一个皇帝,看似荒谬,其实更荒谬。即使是他的皇后严雅宁那么深爱着他,也于寻常百姓家的妻子丈夫的爱大相庭径。因为他有一个太过霸道的属性——他是皇帝,是天子,是身居高位的九五至尊,掌握着天下的生死大全。一言可生,一言可死。
花洛城最可贵的并非她不把墨占庭当一个皇帝,而最可贵的是...她不是装的。
关于墨占庭送给花洛城的赏赐,她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的提及。这并不见得那些东西不够珍贵,而恰恰相反,墨占庭身上显示出一个所谓成功男人最普遍的心态:有钱男人最怕女人最爱他的钱,而那些不爱钱的姑娘们又会让他们觉得没有成就感。墨占庭想让花洛城崇拜自己,必定是花尽心思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
不过可惜,花洛城并非一般的歌姬,她曾身为公主的十六年里,早就看腻了那些名人字画和金钗钿合,在她的眼里墨占庭送她的的东西不足为奇。她生来最向往的,便是她心中那小小的人世间。每每墨占庭派人送来那些金银珠宝,花洛城跟她的人世间就远了一分,对墨占庭的恨也就多了一分。
花洛城心里是恨着墨占庭的,若不是因为他,她本不必背井离乡。即便她知道,即使没有墨占庭还会有另一个人。但墨占庭的存在确实的将她和人世间的最后一丝希望扼杀。
花洛城对墨占庭的态度一直都不冷不淡,但这恰恰成了花洛城在后宫中扶摇直上的原因之一。男人都有很强的好奇心和征服欲,何况,这位还是一国之君。
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中,花洛城并非新来。她根本不需要去适应,因为这本就是她从小生活的环境,这本就是她原本生存的世界。她对墨占庭力排众议赐给她的宫殿的评价是“如东陵一般无二。”无论多么奢华精致的宫殿都会有一样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从此,“待你好”这三个字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偶尔会被花洛城拿出来怀念,但每每到了心动之时,花洛城就会安慰自己,她留恋的只是“待你好”这句话,而非严浩南本人。
...
花洛城被封为贵妃的那一年,严浩南又打了胜仗。墨占庭大摆宴席为他庆贺,宴席依旧摆在昭阳殿,只是殿外的那片银杏早已落光了叶子。
花洛城故意迟到了一会,故意选了一件火红的狐裘,故意从正殿进入,故意于在正殿谢恩的严浩南擦肩而过,直接坐在墨占庭身侧。众人都对她的嚣张侧目,而她却在那一瞬间觉得心酸:他还是一身战甲,如她记忆中的那般挺拔和俊朗,他风尘仆仆,身上带着人世间的烟火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这血气中兴许还有东陵人的血,花洛城深吸一口气。她怎能忘记严浩南的身份...
宴席之中,严浩南与皇帝谈及战时的场景,让不少后宫嫔妃们都听得心惊胆战。花洛城眼前浮现的却是未到夜冥时,与严浩南共度的那些时光。
他总是笨拙地挑起话题,最后那些话题却又总归到战场的故事上,他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血腥的场景,生怕吓到眼前的人儿。花洛城听着他的故事,发现她日思夜想的真是眼前的这位将军——严浩南。墨占庭情到深处的时候,也曾对她说过“朕会待你好的”夜冥男子表达爱意的方式都如出一辙的笨拙。但那些话并没有激起花洛城心中的一丝涟漪。那时的她想要的东西,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可此时的严浩南眼里满是疏离,举止投足间都是刻意的礼貌和疏远。曾经那个又作辑,嘴笨又拙舌的严浩南不见了。如今他恐怕早已猜到了她的目的不纯,他恨自己么?还是觉得他被戏弄了?还是厌恶?
...
不过那又何妨?花洛城倒了一杯酒,端着走下高台,站在严浩南的面前道:“恭喜将军凯旋归来,花洛城敬您一杯,将军威武。”说罢,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空樽对着严浩南嫣然一笑,然后离开大殿。又给文武百官留下了进谏的把柄。
这是一招极其恶毒的“离间计”。
她恰到好处的让墨占庭有了怀疑的理由,他太了解一个皇帝作为男人的心思,墨占庭给她的特权太多太多了,甚至随便拿出其中的任何一项都让后宫的女人们嫉妒的发狂,但她在墨占庭的面前始终云淡风轻。他不止一次的对花洛城抱怨她不够爱她,花洛城从来都笑着告诉他,他想多了。
花洛城从来没有说过谎,墨占庭确是想多了,但花洛城不是不够爱他,而是她从未爱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