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你父亲都和你说了?”
老者负着手,慢悠悠的走到周至柔身边,这次他没有穿普通的家奴青衫,而是一袭雨过天青色的长袍,稀疏发白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簪,显得仙风道骨,仪态风留。
怪不得都说,人靠衣装呢。
周至柔心里吐槽,面上不动声色,”没有,是我伯父说的。”
“周简?哎,那也是个可怜人啊。”老者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
说得周至柔很是生气,”那个梅娘,不是你介绍给我伯父的,害的他半生抑郁不得志!”
“小丫头说话童言无忌,岂能怪的我头上?”老者吹着胡须,”我满怀好意,叫他早早提亲娶妻,他非要左犹豫,右担忧,白白耽误了三年的好时光!若是他肯听我的,梅娘孩子都抱了两个了,怎么会在京城见多了市面,生出了花花心思?”
“再说,梅娘对他情根深重,他却对人猜忌多多,日常相处着,纵然嘴上不说,你叫人家心里怎么想?所以啊,该下手的时候,就该下手。平白耽误了自己的好姻缘啊!”
老者唏嘘了片刻,随机瞪了一眼周至柔,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就很不错,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周至柔不喜,“怎么扯到我头上来。我姻缘如何,与你有何相干!”
“我这些年拦着金家来寻你,也坐视你名分不正,受人奚落嘲讽,嗯,你对我有怨言,我明白明白!”老者捋着胡须,表现的大度从容,”不过现在不同了,你已经及笄了,是个大人了,有些事情么,就可以交托给你了。”
听了这话,周至柔更厌烦了,”什么事情,交托给我什么?”
“呵呵!”
老者却卖起了关子,什么也不肯说了。
气不气人?
周至柔很想找人套麻布袋,把这个骨瘦如柴的老者敲个闷棍,叫他知道装得道高人是有风险的,欺骗年轻女孩更是一件遭天谴的下作事!可不曾想,次日找上门来的,叫她多少怨言都憋在嗓子里,说不出口了!
佛女释摩兰!
伯父周简的猜测没有错,佛女释摩兰果真和老者有关系。
周至柔是两世为人,才知道佛女的骗局,其实就是孪生多胞胎的姐妹,一个接一个的现世,装得好像死了几次都能涅槃重生一样。
但她并知道释摩兰是排行第几,这场骗局中一共有多少个可怜的姐妹花。反正她后来结识的那一位,绝对不是释摩兰,日常相处以及通过细微动作能发现。
今生她见到释摩兰,主动点出”佛女案”的真相,引得释摩兰很不痛快——纵然碍于形势,没有当场翻脸,可暗地里总是将周至柔当成半个仇敌的。
这回见面,则全然不同了。
释摩兰再见周至柔,那股淡淡的敌意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羞恼气愤,
“早知你是云老的孙女,我又何苦来哉!”
“等等!谁是哪个老家伙的孙女,他说是,我就是吗?我可不承认的啊!”周至柔一抬手,就是一副拒绝的姿态,”咱两该怎么交往就怎么交往,跟那个老家伙不相干啊!你要是不乐意,继续把我当仇人看,我也不反对。”
释摩兰怔怔了片刻,随机捂着嘴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是毫无忌惮的大笑。
“可不是,那个老家伙……”
“最是可恨可恶的!”
周至柔拒绝当”云老”的孙女,反而投了释摩兰的心意。原来她也不喜欢神神道道的云老。可以说,她们几姐妹一生的悲剧,都源自云老!
可反过来说,云老也是她们姐妹的救命恩人,改变了她们一生的命运……
“我生母怀我们的时候,才四个月就不能行走了,当时说是随时可能流产。是幸运吧,也是不幸,遇到了他!”
“他向我的父亲祖母保证,一定能母子皆安。但条件是生了女孩,必须送给他,由他抚养长大。”
“我父亲原本不愿意。可一来我母亲命悬一线,再者我祖母总觉得,生了男孩就没事了,若是个女孩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谁曾想,我母亲生了我们五个姐妹呢?”
释摩兰幽幽的说起自己的出身来历。
若非云老亲口说,周家的周三姑娘周至柔,就是他的亲外孙女,以后和要她守望相助,齐心协力,她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出身全盘托出的。
因为云老,她们成了自己人了。
周至柔不喜欢这个原因,但喜欢这个结果。听说释摩兰还有四个姐妹,忍不住一叹,“五朵金花啊!”
在现代,五胞胎都是险而又险的,何况卫生条件远远不如的情况!
“我母亲生了我们五个姐妹,身体大为虚弱,精心调养了几年,还是去了。我父亲郁郁寡欢,也随着去了。最后剩下我祖母……倒是多活了几年,常常念叨着父亲母亲活着时候的好光景,老了,人也糊涂了。”
“我们姐妹有时恨她,草率的决定把我们几姐妹都送了人。有时也谢她,谢她让我们知道了,父亲母亲是多么好的人。母亲拼尽所有生育了我们,我们更要把自己的命看成金贵的命,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那你姐姐还刨心明志?咋地,想证明自己是佛女,心比旁人多一窍是不是?”
周至柔气愤的怒骂。
释摩兰听了,一点也没有被责骂的恼怒——真是奇而怪也,原先怎么看周至柔,都觉得不顺眼,她生了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眸,恨不能洒点石灰过去,叫她从此睁不开眼睛。她巧舌如簧,善于言辞,恨不能拿剪刀剪掉她的舌头去。她会画图纸,画了水车织布机等等,恨不能夺了去,把她十根手指头全部砸断。
之前那么恶毒的想过多次,就是没行动而已。
现在呢,看周至柔无比的顺眼。
连她骂人掐腰的样子,也觉得”哦,真是贴心啊,不是自己人,管你是死是活呢?”
“我二姐也是没有办法。她天生心疾!云老寻遍九州大地,寻了多少医家,都说活不过十五岁!”
“心疾?什么样的心疾?”
周至柔脱口而出。
刚一说话,释摩兰就抬起眼,炯炯的目光和周至柔对视上了。
豁然,她站起来,呼吸都急促了,”你,你有办法?”
周至柔知道,和佛女打过这么多交道,还不了解她的性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