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诸人都是对李邦华暗自生厌,心道:就好像你知道盐价多少是的,做官难道要如那些低贱胥吏一般才好?要是和市井小民一样,日日在田间地头、街头巷尾,那倒是什么都知道了,可做官还有何趣味?
崇祯大声赞道:“李卿说的好!这便是朕之忧也!朕以为,举子们四书五经已经熟记于心,用于修身已经足亦。接下来便该知晓与民生息息相关之事了!若是不知百姓之需、之忧,一旦中榜后放为州县主官,轻易便会被书吏衙役蒙蔽,给其上下其手之机会,最终惹得怨声载道,名声扫地!令朕可笑的是,众人皆自以为乃人中龙凤,结果却被大字不识之人蒙骗,难道不觉得是一种羞耻?就算为了读书人之荣誉,诸生也该自省才是!”
众人默然,虽然觉得皇帝的话有些偏激,但也有道理。只是皇帝话中似有瞧不起读书人的意味,所以众人并不支持,只有寥寥数人赞同崇祯的言语。
温体仁奏道:“老臣赞同陛下之言,可若以此为终止会试之理由,这让一干举子如何自处?但凡中举之人,皆是读书万卷、聪慧过人之辈,只不过其不符陛下选材之则而已。老臣以为,只要其放下诗书,改攻杂学,定会比那些胥吏之辈强出甚多!”
王应熊接道:“温阁老所言甚是,论头脑,彼辈如何能与读书人相比?诸生所缺只余实践耳!只要给其时日,臣相信其定不教陛下失望!”
刑部尚书熊汝霖奏道:“所谓经世之才也需磨练数十载方成,陛下凭一己之思,便要断绝众举子晋升之望,实与夫子诛少正卯相类!臣以为陛下还应给众举子一个机会为好!”
崇祯不耐烦的道:“何等机会?朕是苦思良久才有此论,诸生平日奉经书为圣典,岂肯放下身段做一些心中厌恶之事?此事休得再提!”
众人面面相觑,看来皇帝对只会死读书的书生们成见甚深,也不知是哪个奸臣给皇帝出的馊主意,这该如何是好?
温体仁出言道:“陛下,现下京师已聚集各地举子数百,且还有众多举子正在赶来。倘若陛下一意孤行,到时众人千辛万苦赶至京师,听闻春闱取消,要是闹将起来,恐惹天下耻笑,也会令千万士子寒心呐!”
崇祯身旁的李二喜嘀咕道:“闹起来怕啥?一群大头巾而已,锦衣卫一个百户所就能将他们全灭了!”
李邦华戟指大喝:“咄!你一个宦官竟敢出此恶语!读书人乃天下良心所在!倘若真要聚众,也只能好言安抚,岂能以刀枪相见!那与蒙元胡虏有何区别?!”
崇祯侧身一瞪眼睛喝道:“滚!”
李二喜乖乖地向一边避了避,低下头吐了吐舌头。这都是皇上教的,让他看准时机说出这番话。这个督察院老头真凶,刚才的样子像要吃人一般。
温体仁接着道:“老臣适才所言出自肺腑,还请陛下三思啊!陛下有何章程尽管提出来,但取消明年春闱之策确实不妥呀!”
崇祯板着脸道:“容朕想想再说!朕乏了,众卿退下吧!”
接下来几日举子们依旧闹腾不休。温体仁等将皇帝的意思传达给了一众举子,并言明,皇帝知晓举子们俱是才华横溢之人,但欠缺的是治理地方的实干能力。现今灾荒四起,匪祸稍平,百姓实在经不起折腾了。假使春闱继续,朝廷将新科进士派到地方为官,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众人来说,对如何处理地方政务,如何不被胥吏蒙骗根本一窍不通,只能听由恶吏坑害百姓,到时不仅个人名誉受损,晋升无望,甚至皇帝也背上昏庸的恶名。对于爱惜羽毛的皇帝来讲,这根本无法接受,所以还望各位举子多多体谅朝廷的苦心。温体仁并与语间暗示,皇帝也不忍诸人再等四年,只要诸生多接触民生,多钻研一些实物,多看几本大明律啊、农政全书啊之类的杂书,事情也不一定没有转机,甚至还会有更大的惊喜。
这些举子除了少数迂腐之辈外,哪个不是人精啊?温阁老都点出了事情的关键了,圣上要的是干实事的人才,而不是只会吟诗作对的才子。
顷刻之间,京城大小书店内的大明律、农政全书、齐民要术之类的杂书被抢购一空。有的举子一种书就买了几十本,为的是给同省还没到的举子们留着,这可算是一个很大的人情。书店中此类书籍开始涨价,各个书坊开始加班加点印制这些平日卖不动的杂书,也算是得了一点小利。
最终在温体仁等重臣们苦劝数次后,崇祯勉强答应,明年会试继续。但考题不从经书中出,考的是策论,要言之有物,否则当场黜落。
至此,崇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终于成功,总算是走出了改变大明的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