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面临过无数艰难险境的洪承畴虽是初次面圣,但并未如其他人那般因为得见天颜而胆怯紧张,言行举止始终是从容不迫,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名臣风范。
“洪卿不必过谦,卿之功劳朕自是心中有数;此去蓟辽,卿应识朕意,现下境内既已安靖之际,建州之患便已成必解之题。辽东养虎久亦,若再任其坐大,势必为其反噬!而欲除此疾,必先安辽东;前任辽督尸位素餐,坐视边事糜烂,实庸才也!卿智谋深远、才具过人,广受朝臣赞誉,故此朕遂遣卿接任;朕想知卿对辽东之事有何见解?”
“臣不敢当圣上之赞!臣自接旨之日起,于闲暇时常思之:欲平灭建州跳梁,辽东便为取胜之匙,而辽东官军无视朝廷军令之举须得改变!宁锦之兵食朝廷之禄,其当为大明之卒,而非一家一姓之私兵!臣观宁锦大军上下,只知祖、吴而不知圣上,此孰不可忍也!但祖、吴两家于辽东经营日久,其军中势力盘根错节,欲解此疾何其难也!臣苦思良久,觉唯有先分化其心、以利诱之、以重兵迫之,数管齐下后方能见效!”
洪承畴神态从容的侃侃而谈,表面上看似智珠在握,其实内心却是没有丝毫的把握。
据辽东上报的官军士卒人数来看,宁锦一线有官军二十万人;但洪承畴推测,实际也就在十五万上下,而这十几万人的官军中,最能打的也就一成左右,而且这万余人还被分散到了数十个将领的名下,成为这些将领的家丁。
宁锦官军中比较能打的就是祖宽、吴三桂、李重进等人,这三人的手下各自有一千到两千人不等。奉调内地剿贼时,这几人手下的马队表现还是不错的。其余的将领手下也就几百个装备齐全、比较善战的家丁。
朝廷每年下拨的数百万粮饷大都被这些将领克扣下来,在满足自己的私欲的同时,再用来厚养自己的家丁,而其余的十几万士卒能拿到手的粮饷少的可怜。
“洪卿可有具体谋划?此等大事非是坐而论道,须得有先后策略方可,否则亦是难行!”
朱由检追问道。
洪承畴的言语听起来简单,但实施起来必须有完整的计划。关宁军上下如铁板一块,分化哪有那么容易。
“臣于陕北剿贼时,广宁副总兵吴某曾于臣帐下听令近两年;其人英姿挺拔、遇敌战时往往率先冲阵,极为勇猛;臣尝探其心意,观其言行,其颇有忠君报效之心,且其人好名之心甚重。现圣上既有神来之笔,将吴家父子移镇蓟州,隔绝祖、吴,使之交通不便,臣便欲从吴家着手,致两家心生龃龉;此策尚需圣上以名利诱之,如何取舍臣恭请圣断!”
历史上的吴三桂即便是在大明江山摇摇欲坠之际也并无降清之意。
崇祯十五年,祖大寿在困守锦州一年后粮尽而降,吴三桂时任广宁总兵,提督关外明军,皇太极让祖大寿写信招降外甥吴三桂,吴三桂直接回信拒绝。其最后在皇帝自尽殉国、内外交迫下被迫降清,其实也属无奈之举,但由于很多原因导致了在历史上遗臭万年。
朱由检对吴三桂的态度就如对洪承畴一样,虽然心理上感到不舒服,但理智却告诉他,二人都是大明有数的英才,只是在命运的车轮驱动下,最后都落的一身骂名。
洪承畴的策略不能说不可行,但难度相当大,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可朱由检也知道,若是连洪承畴这种牛人都没有好办法,那其他人也就那样了。
“洪卿尽管放手施为便好,尽人事听天命,是何结局且看着吧!名利人皆爱之,只要有功于社稷者,朕不吝升赏,位极人臣,甚至侯伯之位亦不是不可!洪卿谨记!”
朱由检慨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