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然抬眼看着宋怡临,一时不知无措,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看待眼前这个神秘的人。宋怡临无疑是与他有恩的,但缘何如此帮他?宋怡临是如何能从大理寺为他这封信的?为何能在文府轻易来去?
为何宋怡临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温柔、似乎为他担忧、为他心痛?
宋怡临察觉到文然目光中的疑虑,有些慌张的转过身去,将火炉上刚烧好的水取来给文然倒了杯茶水。
“有些烫。”宋怡临捧着茶盏不敢直接递给文然,便放到了桌上,先凉着。
文然瞧着宋怡临这般体贴仔细,更是不知该如何说、如何问了。
沉吟良久,倒是宋怡临受不住文然审视的目光,先开了口:“你放心,你爹很好,大理寺并未苛待于伯父,案子一日未审伯父虽不得自由但亦不会有生命之忧。”
文然知道宋怡临是想要安慰他,轻轻点了点头,可他也知道这桩案子不会轻易了结,一旦开堂审理必然是要牵连文氏一族,届时恐怕更凶险。
宋怡临见文然低沉眉眼,不由叹息,宽慰道:“你莫太过忧虑了,文氏有开国之功、治世之劳,陛下何等倚重厚爱,必不能听信佞臣胡言乱语就要问罪文氏的,否则天下人心何其凄凉。”
正是这开国之功、治世之劳才是文氏今日局面的祸源,何况文老曾是太子帝师,与先太子何等亲厚,元帝继位后能在表面上敬重文老已是不易,这十年文氏如履薄冰,文然年纪尚轻竟一无所知,当真以为文氏世代功勋,受陛下倚重、万民敬仰,而他生为文氏子孙便该为朝廷效力、为国尽忠,全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父亲文远长甘愿窝在礼部任个小吏混混度日。
此刻他明白了,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而所谓的天下人心,并比不得陛下一颗讳莫难测的帝王心意。天下饱学才能之士何其众,治国安邦并非文氏不可。
文然双目通红,哭干了泪,愈发憔悴,宋怡临心里不忍,只得搜刮肚肠地想法安慰他:“我听闻今日早朝有言官论议,却被陛下厉声呵斥了,想来陛下恐怕心意有所转圜,不多时便能开释伯父的。”
果然文然一听这话立时抬起头看向宋怡临,殷切的目光落在宋怡临脸上仿佛想求证什么。
“真的、真的,不骗你,若不信,明自己问问国公大人。”
宋怡临一脸诚恳不似说谎。文然微微松了一口气,只希望是真如宋怡临所言,陛下能回心转意。
宋怡临陪着文然足有一个时辰,他不敢留得太久,寅时将至时悄默溜了出去,还不忘将封在窗户上的钉子都嵌了回去。他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晓得守祖祠的小厮熟睡到半夜做梦惊醒了一回,迷糊中隐约瞧见了屋里有两个人的人影,便趴在门上从门缝里瞧了瞧,那时文然正哭得厉害,宋怡临竟未察觉。
原本宋怡临为文然送家书便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差事,如今事毕,他却不想做个施恩莫忘报的善心人就此消失,反而是每夜都去文氏祖祠,勤快的令文然以为宋怡临是住在文家的了。
“咚咚。”窗缘轻响,宋怡临不请自入。
文然搁下笔抬眼望过去:“宋哥……你怎么又来了?”
“是不欢迎我吗?”宋怡临有些委屈。
“不,不是,这几日文府上下戒严,出入不易,我怕……”
“怕我被人发现,抓住毒打一顿?”宋怡临笑了笑,问道,“你被困在这祖祠之中,怎晓得文府戒严了?”
文然叹了一声:“连日给我送饭的小厮脸色都不好,战战兢兢的,与我说了两句。可惜他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宋哥,你可知晓?可是我爹出了事?”
“没有没有,你可别吓唬你自己了。”
“若没有,何故近日文氏上下连多喘口气都恐怕天要塌了似得了?”
宋怡临怕文然胡思乱想,便索性如实告知:“并非是文氏。而是朝中另有一桩大事,原度支司判官徐尚瑞突然心疾亡于大理寺牢内,旗山营案突然失了关键证人,陛下大怒,朝中上下都人心惶惶,并不止是文氏而已。”
“旗山营案?”文然想了想,“莫不是半年前那桩贪墨军饷的案子?”
“正是。”
“我以为那桩案早已审结了。”
宋怡临轻轻摇头:“谁知道呢。”
文然颔首,只要不是他爹出了什么事情,他现在也顾不得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