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武威郡以东三十里外有一处小镇,叫野猪镇,百十户人家,镇西口的官道旁有一座不大的茶铺,是一对从陇右西迁而来的军户所开,掌柜姓胡,约四十余岁,为人沉默寡言,也不管茶铺的生意,每天只泡一壶茶,坐在茶铺一角听吃饭喝茶的客人聊天。
茶铺则由他的娘子一手打理,胡大娘待人热情大方、服务周到,又雇了一个厨师和两个伙计,再加上这条官道是武威郡东行的唯一一条路,小小的茶铺倒也经营得有声有色,生意十分兴隆。
这天下午,茶铺一角的胡掌柜有些坐立不安,他不停地探头向官道的西面望去,仿佛在等待什么人,忽然,他看见从武威郡城内远远行来几名骑士,胡掌柜立刻站起身走出了茶铺,这倒把正招呼客人的胡大娘吓了一跳,自己家掌柜几时变得这般热情?
来人正是来武威给张焕送信的韦德庆一行,他们刚来到茶铺前,便见一个面目和善的男子向他们拱手施礼,“这位军爷可是开阳县韦兵曹。”
韦德庆一怔,他勒住马问道:“你认识我?”
“我就是开阳县胡记茶馆的掌柜胡三郎,韦兵曹时来喝茶,怎么把我忘了?”
韦德庆凝神一想,胡记茶馆自己倒是经常去,不过他不记得有什么掌柜,他只记得有一个热情待客的胡大娘子,眼一瞟,却正好看见胡大娘从茶铺里走出来,韦德庆立刻笑了起来,他翻身下马,大笑道:“想不到在他乡能遇到旧人,我们正好没有赶上吃午饭,铺里可有什么吃的?”
“有!有!”胡大娘热情地迎了上来,笑道:“各种酒菜都有,韦兵曹若急着赶路,我们这里还有热包子、面饼塞肉,可带在路上吃。”
“来两壶酒,再来五六个个热菜。”韦德庆又命手下取出几个大酒葫芦递给胡大娘,“把这些酒壶里都打满酒。”
“客人请稍等。”胡大娘飞快地转身进里屋去了,这时胡掌柜慢慢走过来,拱拱手笑道:“早上我见韦兵曹飞驰过去,呼之不及,就想着韦兵曹或许会回来,没想到下午就回来了。”
韦德庆现在已经从军被升为韦谔的帐前骁勇校尉,仍听他韦兵曹长韦兵曹短的,他也不说破,微微一笑问道:“胡掌柜怎么会来武威,我记得大帅下令,有产业者不许西迁吗?”
胡掌柜见左右无人,他迅速从怀里取出一块小小的铜牌,在韦德庆面前一晃,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
铜牌上刻的是梅花松鹤图,正中间刻着一个数字,‘六四’,韦德庆吃了一惊,这面铜牌他熟得不能再熟,凭这面铜牌可以直接面见大帅,据说一共一百余枚,他自己就有一枚,号数却是‘九七’。
“你究竟是谁?”韦德庆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胖乎乎的胡掌柜恐怕不是一般人。
“韦兵曹请随我来。”胡掌柜指了指里屋,自己先走了一步。
“你们先吃饭,我马上就来。”韦德庆吩咐几名手下一声,便起身快步进了里屋。
胡掌柜将他带到后院,院子里堆满了各种杂物,但在一角却养了一笼鸽子,在笼子里‘咕!咕!’直叫,韦德庆见到这笼鸽子,立刻恍然大悟,“难道你就是大帅常常提到的河西飞奴客吗?”
胡掌柜一笑,慢慢地点了点头。
飞奴就是鸽子,而飞奴客就是指用鸽子传递消息的人,中唐以后,用鸽子传递消息已被广泛使用,尤其运用到军事谍报中,所以飞奴客就渐渐成了探子间谍的代称,韦谔也有这么一群飞奴客,分布在长安太原等地,由他本人亲自掌控,由于武威郡和灵武郡极为重要,他也在这里布置了人手。
胡掌柜便是通过军户西迁来到了武威,他开了一家茶铺,将各种信息用鸽子源源不断地传给了韦谔,象张焕修建会西堡、开采流沙河金矿、整顿官场、建立军户田亩制、招安西党项等等,这些大事情都在第一时间发给了韦谔。
胡掌柜拿过两把胡凳让韦德庆坐下,他从鸽笼里取出一只鸽子,爱抚地摸着它们的头道:“我这些飞奴近来状态都不太好,飞出去几只都没有回来,我担心事机不密不敢放飞,已经五日没有给大帅发送消息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韦德庆,笑道:“我正发愁如何前往开阳郡,正好韦兵曹在此,解我燃眉之急了。”
韦德庆沉吟不语,他知道韦谔控制暗探很严,从不给外人知晓,就连他这个帐前骁勇校尉,已经算是韦谔的亲卫,也不能知晓,而这个探子似乎有点过于大意。
胡掌柜明白他的想法,便微微一笑道:“若换了别人我是不会出面的,韦兵曹是韦家子弟,又来送八百里加急,足见大帅的信任,再者事关重大,必须要让大帅尽快知道。”
韦德庆点了点头,“我现在便是大帅帐前骁勇校尉,你可有什么重大消息让我传递?”
胡掌柜回房取出一只蜡丸,递给了韦德庆,低声道:“请你转告韦大帅,吐蕃人可能在秘密拉拢武威郡党项人,现在党项人和汉人矛盾尖锐,恐有造反迹象,张焕已经加紧戒备,任何过境之人都要受到严格盘查,尤其和张掖那边的往来已经停止。”
韦德庆这才恍然,难怪会西堡码头那边戒备森严,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将蜡丸小心翼翼收好,站起身拱拱手道:“多谢胡掌柜的消息,我这就前往开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