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翻云下去歇息后,张焕来到了书房,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使他陷入了沉思,很显然,虽然他在军事上获得了扩张性的胜利,但要想从政治上消化和巩固这些成果,却远非那么容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几千年不患寡、患不均的思想已经深入士大夫的骨髓,更何况这是涉及到谁能主宰大唐江山的权力斗争,没有人会大方得眼睁睁地看他将千里山河笑揽入怀,崔小芙的咄咄逼人,裴俊的暗度陈仓,从李翻云事件上便充分的显示出来,当然,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崔、裴二人必将会有一系列的动作,甚至是刀刺见血,他不能不防,但正如管理一个庞大的家产除了需要保镖护院外,还需要在内部加强防范,从军事上他并不惧怕崔、裴有什么动作,但如果是从内部下手,他就防之难防了,元载、张延赏等人的安全护卫,各个地方的军政首脑的监察,这些问题都迫在眉睫。
组建内务府,这也就是最近张焕一直在考虑的事情,但内务府府正的人选,他一直犹豫不决,他缺少一个思路慎密且果断狠辣的心腹手下,杜梅视野不够,裴明远柔而不刚,至于带兵将领们,刚猛有余、但玩政治又差了一筹,现在李翻云的到来,无疑使他的这些疑虑迎刃而解,她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想到这里,张焕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提笔在组建内务府的决策书上重重地写下了‘李翻云’三个字。
张焕的决策是正确的,仅仅在三天后,陇右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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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郡的春天比长安更加明媚动人,但也更加忙碌,冬小麦已经到了出穗的季节,为保护夏天的收成,整个金城郡的百姓几乎都到田间地头忙碌去了,城内显得空空荡荡,大街小巷里难得看见一个闲人,只有一队队治安巡逻兵在街头巡防,这时,一队约十几人的马车驶进了西门,从他们的装束打扮上看,应该是往来经商的商人,中间是一辆马车,车帘已经拉开,一名衣着华贵、约六十岁的男子正好奇地打量金城郡的街景,和长安比起来,金城郡显得实在是寒酸而冷清,他嘴一撇,眼中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他很有些不明白,张焕的老巢怎么会这么破败?除了大街上的整洁和绿化不错外,其他无论是市场的繁荣还是建筑的壮观以及人口的稠密,都一无是处,那他又凭什么那样嚣张?
马车转了一个弯,向一条种满了槐树的小街行去,很快,马车便停在一座府邸的台阶前。
这里是顺化王李侨的府邸,李侨是玄宗第四子棣王李琰之子,可以称得上是嫡系皇族,他也是居住在陇右地区的唯一皇族,作为关陇集团的主要成员,这几年来,他的核心利益已经和张焕深刻地纠缠在一起,他不仅将多年的存粮无偿送给张焕,而且每年田庄收成的一半,他也是捐给西凉军,作为投桃报李,不仅他的两个儿子在陇右位居高官,而且张焕还亲口承诺他,将来他本人也会在政治上更有作为。
李侨今年约五十出头,保养得体、精力充沛,平时闲暇有多,他醉心于儒学的推广,对于陇右的教育发展,他不加余力地给予支持,更为难得是他思想开明,主张推广孔子‘有教无类’的思想,表现在行动上,就是坚决支持陇右及河西的女童入学,在崔宁返回长安后,他便接过了春蕾堂的大旗,广建女子学堂,资助贫苦女童入学,在陇右及河西地区拥有崇高的民望。
一早,李侨和往常一样在后园舞剑,一名家人拿着一张名帖匆匆忙忙跑来禀报,长安有故人来访。
‘南阳郡公李承业’,
李侨眉头略略一皱,自己多年已经不和他来往,他跑来找自己做什么?心中虽然不快,但是辈分上说,李承业还是他叔辈,李侨无奈,只得命人将李承业先请进书房,他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书房,一进门,李承业便站起来大笑道:“相别十年,贤侄竟一如往昔,没有丝毫老相,真羡慕死为叔了!”
“无思无想无所欲,自然就显得年轻了。”李侨淡淡一笑,他一摆手道:“业叔请坐!”
李承业并不理会李侨语气中的平淡,他大刺刺坐下,一眼瞥见了墙上挂的女子学堂分布图,他手指了指地图,不悦地说道:“本来京城传闻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是这样,你办学是好事,可为何偏偏要去办女校,你知道京城怎么说你吗?”
李侨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业叔从长安跑来就为了指责我这个吗?”
“当然不是。”
李承业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扔在桌上,冷冷道“这是长安八十二名宗室的联名书,指责你助纣为虐,你的事情麻烦了。”
‘助纣为虐?’李侨腾地站了起来,他脸胀得通红,厉声反问道:“张焕为大唐夺回安西、河湟,他灭掉朱泚、李正己叛乱,这是纣吗?在这里,老百姓能安居乐业,能吃饱肚子,许多人家还有自己的土地,这是纣吗?没有他运送百万石粮食进京,长安又会是什么样子,这也是纣吗?如果这也算纣的话,那我宁可助这样的纣!”
李承业没想到李侨会这么激动,,他连忙好言安抚他道:“贤侄,平静一下!平静一下!有话可以好好说。”
过了片刻,他见李侨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便微微一叹道:“大家都是宗室,毕竟血脉相连,大家都以支持太后、支持皇上为己任,贤侄家业都在陇右,就算独行特立大家也能理解,可贤侄为何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李侨忽然明白了李承业的真正用意,他不露声色,只低头不语,李承业以为他动了心,便继续劝道:“其实张焕对朝廷的贡献大家也承认,只是他至今不肯奉太后旨意,仅这一条便足以灭杀他所有的功劳,如果他能低一下头,效忠于太后,这样不仅我们宗室有出头之望,他张焕也能再高走一步,左相之位,还逃得过他的手吗?”
“你是要我劝张焕忠于太后吗?”李侨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用的,且不说我人微言轻,劝不了他,就算我有心奉太后为正统,也只能代表我自己。”
李承业要的就是他的这句话,他挪了挪身子,靠近李侨压低声音道:“令郎为开阳兵马使,他手下有三万人,只要他肯。。。。。。。”
不等他的话说完,李侨立刻断然拒绝道:“这没有用,就算我儿肯效忠太后,他的手下也不会听他的,业叔不了解陇右的军制,西凉军的中级军官大都进过军院,张焕亲自为院正,他们只可能效忠张焕一人,让业叔失望了!”
“老将也没有用吗?”李承业不甘心地又问道。
李侨只笑着摇了摇头,是他不知道还就是不行,他却没有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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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在金城郡城内兜了一圈又一圈后,李承业还是终于忍不住登门拜访贺娄无忌了,如果说早上对李侨的劝降只是一道冷菜,那劝降贺娄无忌就是他这次陇右之行正式的大餐了,另一方面,劝李侨为的是投石问路,以判断说服贺娄无忌的可能性,在他临行前,崔小芙和李俅给了他两套方案,两套方案只是封官许爵的厚薄度不同,但具体用哪一套方案则由他李承业视形势来决定,早晨劝说李侨的不顺利使李承业最终决定采用第二套方案,也就是最优厚的条件。
出乎李承业意外的是,贺娄无忌不仅在府上,而且还非常客气地亲自出来迎接,将他迎进府内,这使得本已凉了半截心的李承业又开始激动起来,如果能策反成功,那南阳郡王一职,也就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了。
“李郡公来得很巧,我前几天去会郡铺蝗了,上午刚刚回来。”贺娄无忌将李承业请进了自己的内室,态度异常热情,就仿佛他们已经相识多年一般,连李承业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贺娄无忌的父祖有旧情,但想了半天,他也记不起自己和贺娄家有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