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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吆喝呼唤声不绝于耳,这条小路是在一排房子的后面,房子低矮的屋檐下挂满了灯笼,所以显得灯火辉煌,道路两边原本长满了杂草,现在杂草早已被踩平,摆着各种各样的摊子,大多是用木头钉成架子,显得十分简陋,还有些人就连这种简陋的木架子也没有,直接用块布往地上一铺,堆了一些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旧货杂物。
这其实就有点象后世的小商品市场,卖的都是低档货,又不用缴税,所以价格十分便宜,吸引了大批贫寒人家前来光顾,临近年关了,在这里给儿子买几样小玩具,给娘子和女儿买几样廉价的首饰,也算有个交代。
小路上挤满了前来买东西的长安百姓,一群一群的少女们流连在各个小摊前挑选木梳、耳坠等小玩意。
虽然张焕对这里的东西是看不上眼,但在这里可以体验到长安下层百姓的生活,也算是一种私访民意,倒是花锦绣兴致盎然,拉着张焕一路游逛,十几名亲兵紧张地跟在他们后面,唯恐有什么闪失。
花锦绣出身贫寒,父母又早亡,她从八岁起便靠给人洗衣为生,偶然攒下几文钱,她也会去太原类似的小摊上买一点梳子、小铜镜等日用品,所以对这种小货摊便一直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感情,这时,她见一个摊子上摆满了黄杨木梳,还有各种各样的黄杨木发箍,她就象发现宝藏一般欢叫一声,拉着张焕便凑上前。
摊主是一对六十余岁的老夫妻,他们也不会吆喝,只眼巴巴地等人上前,地段又是在最角落,故生意十分冷清,他们见有人上来了,老大娘连忙笑道:“姑娘,你买一个吧!便宜呢。”
老头子也跟着憨厚地笑了笑,“买一个吧!”
张焕听他们口音似乎也是河东一带,又见老两口衣服破旧,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便对花锦绣道:“就多买几个吧!给她们也带一点。”
两个老人见他们肯多买,脸上的核桃纹象笑开了花似的,“这都是老伴做的,便宜,五文钱一把,我这里还有更便宜的,只要三文钱。”
老大娘又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布包,颤抖着手想解开,可是怎么也解不开,她不由低声埋怨老伴道:“谁叫你系得这么紧。”
张焕笑了笑,便接过布包,“我来!”
他两下便将布包解开了,里面也是几十把梳子,不过是用普通的柳木做的,做得倒也精致。
“大爷,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老人点了点头,却找不到什么话说,旁边的大娘连忙接口道:“我老头子做了几十年的木梳匠,在太原很是有名,太原张家知道吗?连他们家也用呢!”
“我家老爷就是。。。。。”花锦绣刚要说出来,张焕却拦住了她的话头,他微微笑道:“我也是河东太原人,咱们还是老乡。”
他乡遇老乡,老头子呵呵笑了起来,“我说你的口音怎么有点耳熟,原来也是太原人,来!坐一坐。”老人向旁边让了让,给张焕让出一块空地来。
张焕笑了一下,便挨着他坐下,一边看着花锦绣挑选梳子,一边笑着问道:“大爷和大娘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不在家里呆着,还出来做小买卖?让儿女来卖就是了。”
听张焕提到儿子,老人眼中一阵黯然,叹了口气道:“今年河东遭了大灾,大家没饭吃了,大儿子和儿媳卖身给寺院为奴,小儿子说去陇右从军,至今也没有消息,我和老伴琢磨着,总不能饿死吧!便来长安投奔亲戚,可他们也困难,养不活我们,只能摆个小摊卖点木梳等小东西赚几文钱糊口。”
张焕心中一阵难过,老人见了,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没关系,我们老了,也没有什么要求,能有口饭吃就行了,比起他们还算不错。”
老人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小商贩,“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就靠卖这点东西养活一家子呢!”
“大爷,你们在这里卖东西,官府管不管?”
“怎么不管!”旁边一名小贩忿忿道:“我们在这里卖东西,挣点小钱连卖米都不够,可西市里的商铺还嫌我们抢了他们的生意,便跑到官府那里告状,结果天天有衙役过来找事,凶得象强盗一样,跑慢一步就被砸摊子,有的还被抓去吃板子,交了赎金才能放出来。”
“晚上不管,他们都回家了。”老人笑着补充道:“而且我们这里是角落,虽然生意不好,但官府来人却好跑一点。”
“还说跑,你跑得动吗?”老大娘有点不高兴地数落他道:“昨天还挨了一棍子,老命差点没送掉!”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坊门那边象炸了窝一般,无数的小摊贩抗着大包小包向这边狂奔而来,路人哭爹叫娘,乱成了一团,张焕眼疾手快,一把将花锦绣拉到自己身边。
“杨大爷,快跑吧!”旁边的小贩将地摊布的四角一兜,撒腿便跑。
老人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声音颤抖着道:“糟了,他们来了。”
“老头子,快来帮我收呀!”老大娘急得手直哆嗦,却怎么也收不起来。
张焕一把按住了两个老人,“你们不要怕,有我在,看谁敢动你们!”
他站了起来,对亲兵们喝令道:“去把他们给我揪来!”
亲兵们得令,纷纷挽起袖子冲到前面去了。
老人有些惊异地望着张焕,“小哥也是官么?”
张焕笑了笑道:“大爷认为呢?”
老人摇了摇头,“当官的不会到我们这里买东西,更不会和我一起坐在地上,我看不象。”
张焕笑而不答,这时,亲兵们连推带攘地揪了十几个差役过来,一脚将他们踢翻在张焕面前,“都督,就是这帮人作恶。”
“都督?”老人的心猛地‘砰砰’跳了起来。
差役并不是衙役,属于没有正式编制的那种,衙役们不愿做的苦事累事都让他们去做,他们也要吃饭、也要捞钱,所以压榨起百姓来比那些衙役还要狠十倍,无论哪朝哪代,他们就是社会中的一大毒瘤,靠他们捞油水也是官场里自古以来的一大潜规则。
张焕背着手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砸摊子的?”
这些差役都是在市井中混的,他们知道今天遇到了大人物,而且那些士兵还叫此人都督,这个官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为首的一名差役头战战兢兢道:“是长安县王县尉的命令,我们不敢不从。”
“都督,我去把他们县令找来。”一名亲兵校尉上前道。
“不!”张焕回头对影子般跟着自己的方无情道:“你去一趟隔壁的延寿坊,给我把京兆尹韩延年找来。”
那对老夫妻终于明白过来,他们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个了不得的人,老两口‘扑通’跪了下来,“大老爷,我们不知,请恕罪!”
张焕连忙将他们扶起,笑着安抚他们道:“两位老人家千万不用害怕,我们是老乡,而且你们的小儿子还去我的陇右从军,就更不是外人了。”
“你是。。。。。”老人隐隐约约有点明白过来。
“老人家,你以后自会知道。”张焕招手叫来两名亲兵,将两个老人交给他们道:“给我将他们好好安置了,还有,立即发信到陇右,命胡镛务必要找到他们的儿子。”
亲兵领命,连忙将老人搀扶到一旁,又过了片刻,京兆尹韩延年带着长安县县令刘适慌慌张张赶了过来,刘适正好在他府上。
韩延年也就是原来的太原尹,张若镐一手提拔之人,张家倒台后他便投靠了裴俊,年初刚刚从河东调来为京兆尹,他是认识张焕的,他急忙上前施礼,“京兆尹韩延年参见张尚书!”
旁边的长安县县令刘适一见跪在地上的差役们,他的头‘嗡!’地一下大了,也连忙战战兢兢上前道:“卑职长安县县令刘适参见张尚书!”
这时,几乎所有的小商贩们都悄悄回来了,他们远远地站在两边,呆愣愣地望着发生的一切,张焕冷笑了一声,指着这些小贩对韩延年道:“我想向韩使君替他们求个情,以后能否准他们在此营生,让他们谋一条生路?”
韩延年暗叹一口气,这点小事情还把自己叫来,分明是想把事情闹大,以捞取民意,明天此事必将成为轰动长安的一大趣闻。
“尚书有令,卑职怎敢不从。”他回头便对刘适道:“此事就交给你来办!”
“属下遵命!”
刘适快步走到小贩们面前,高声道:“我是长安县县令,以后这条路便可划给你们经营,但不得聚众闹事,更不能干违法的勾当。”
他见众人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便趁他们高呼之前又道:“这件事你们要感谢兵部张尚书,他体恤民情,为你们生计着想,你们要记住。。。。。。”
不等他说完,他的声音已经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淹没了,张焕微微一笑,便对花锦绣道:“我们回去吧!”
“等一等,我的梳子还没给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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