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勉的心已经沉到了深渊,他现在终于知道张焕要栽赃他们什么罪名了,‘造反、绑架太后’,这两个罪名无论哪一项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他的心都要滴出血来了,虽然他知道失败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成功,但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宗室中人已经乱了套,人人眼中流露出极为恐惧的眼神,“李尚书,其实我不想参加的,你害死我了!”
“我投降,不要杀我。”李承宏跳下马车,用前所未有过的神勇向后拼命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挥舞着胳膊,“我其实是你们都督的暗探,饶我。。。。。”
他突然僵住了,一支狼牙箭尖从他后脑勺里冒出,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体不甘心地抽搐着。
李承宏之死吓坏了所有的宗室,开始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李勉的额头上大滴汗珠向下直流,他知道张焕这次真的要拿宗室开刀了,眼一瞥,他忽然发现李俅已经偷偷脱去了龙袍,不知什么时候骑在一匹马上,但头上却还戴着三梁冠,一个念头闪过,他在外面还布置有五千家丁,城中必然已经大乱,如今之计只有先逃出皇城,再趁乱离开长安了,李勉大吼一声,“火速出景风门。”
宗室的马车群离岔路口已经不足三十步,一千名段秀实的亲卫掉转头向北,抵挡住冲来的骑兵,就在这片刻时间里,李勉等人得到了一线机会,一齐冲过路口,向景风门方向逃去,皇城内喊杀声震天,两支军队在安上门大街上混战在一起,尸横满地、血流成河,许多原本跑出来看热闹的官员都吓得逃出回署衙,大门紧闭,众人只知道有人绑架太后造反,具体的情况却不明白,不过大多数人都猜到,这定是反对张焕的人开始行动了。
段秀实的亲卫队虽然强悍,但他们是步兵,本身就弱于骑兵,尤其这支守卫大明宫和太极宫的骑兵打的是天骑营的旗号,更是由安西军最精锐骑兵组成。
他们马上硬弩精准无比,箭箭夺人性命,刀弩变换速度更是无以伦比,往往是一箭射出,立即弩就变成了刀,横刀森然劈出,他们不会一对一的战斗,往往是四五个人围攻一人,外围还施以冷箭,得手就立刻再换一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在一声声惨叫声中,段秀实的亲卫队损失惨重,只片刻时间便死伤过半,节节向景风门方向败退,这时,已经冲到景风门前的宗室们万念皆灰,他们想象中李伸带领八百侍卫严守大门的勇烈形象没有看见,看见的是密密麻麻的军队堵住了大门,地上堆满了死尸,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矢对准了他们,李勉忽然看见了李伸父子,他们已经变成悬挂在一个军官马鞍上的两颗人头。
“太后在我们手里,你们胆敢无礼!”
李勉绝望地大喊,但回答他的是铺天而来的箭矢,每支箭都带着死神的狞笑,毫不留情地射来,李勉忽然眼前一黑,在黑暗中,他看到了密室中的棺材盖缓缓地打开了。
“杀!除了太后,一个不留。”这是他在人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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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皇城中爆发战事的同一时刻,朱雀大街上也爆发了一场短暂的战斗,确切说是一边倒的屠杀,由五千名家丁组成的杂牌军只在陇右军仅仅一次的冲击下便崩溃了,他们被滚滚的人头、被残肢断臂、被四溢的内脏吓得魂不附体,扔下刀剑四处奔逃,但坊门均已经关闭,他们无处逃命,纷纷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一场由李勉发起的更换新帝的闹剧很快便结束了,但这场闹剧并不是喜剧性或者戏剧性的结尾,它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始,是一次皇帝更替必经之路,是一场为大唐改革积累原始财富的血腥掠夺,在张焕一路哭不如一家哭的命令下,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陇右军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
从中午开始,宗室聚居所在地的十王宅坊宣布戒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按照从李勉府中搜出来的名单开始挨家挨户抓人,所有牵连造反的宗室一家也没有能幸免,所有十八岁以上的男子一律押赴东内苑斩首,其余妇孺老幼别处关押,准备流放安西,他们家产被抄、土地充公、奴隶被释放,仅仅半天时间就有三百八十六名宗室子弟被杀,血雨腥风笼罩着十王宅坊的上空。
不仅是十王宅,许多零星居住在长安各坊宗室和权贵府第也面临了灭顶之灾,各家王府门前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长安百姓,当一队队衣着华丽男女垂头丧气地被押解出门时,漫天的鸡蛋和石块向这些平日趾高气扬的宗室男女们砸去,咒骂声、嘲笑声响成一片。
从中午开始,各坊的爆竹声就没有断过,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这一天,哭声和笑声并发,微弱的哭声最终被喜庆洋溢的欢呼声所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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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裴佑的马车一路疾行,马车里裴佑、韩滉、卢杞三人脸色沉重,谁也没有说话,马车奔驰迅速,裴佑凝视着窗外,不时有光在车窗前闪过,他看到一张张巨大的白纸贴在墙上,那是参与造反并闯宫绑架太后的九十七名叛逆的名单,在长安城铺天盖地,随处可以看见这份名单,无论真相与否,这九十户权贵已经盖棺下了定论。
裴佑长叹一声,“太狠了一点,杀几个领头就是了,九十七户宗室一个也不放过,哎!”
这时,一旁的卢杞也若有所悟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地、要粮、要钱,一将大唐最富的人都几乎打尽了,还有他在江都的查税,这一次不知他能搞到多少钱粮土地,我想,少说也有一两千万贯吧!真是血腥的财富积累啊!”
“监国是在为天下百姓夺钱粮,又有何不好!掠夺这些为富不仁的宗室总比掠夺普通人民的好吧!”韩滉很有些不满卢杞语气,他忿忿道:“卢尚书是生活锦衣玉食中,足不出长安一步,不知天下百姓之惨,多少人被这些宗室夺去了土地,沦为他们奴隶和佃户,你又哪里知道中原之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眼看夏收将至,千里中原你又能看到几亩麦田?几百万人一直要救济到秋天,你以为官府手中还有多少钱粮?你随便到中原一县,哪里没有成群结队的流民,哪里没有父母双亡的孤儿,他们饥寒交迫、拖家带口栖身在破窑烂屋之中,这些占尽天下一半财富的大唐宗室又有谁肯出一文钱、一粒米救济他们?”
卢杞听得极不顺耳,他冷哼一声,“那是他们的命,谁叫他们不托生在富贵人家,但重要的是大唐皇帝应该替谁说话?不替豪门大户说话,难道还替那些下层民众说话不成?”
韩滉怒极,他一把推开车窗,指着窗外对卢杞道:“你听听,这满城的爆竹声说明了什么?这就是民心,一家哭换来了一路笑,国当以民为本,民富才能国强,百十个宗室占尽了天下财富,大唐就能强盛吗?就能引来万邦朝拜、就能号称天可汗吗?”
“好了!好了!”裴佑打断了两人的争论,“两位同僚不要争论了,我们还是想想现实吧!如何收拾今天这个残局?”
卢杞今天的心情实在不好,与他关系一向交好的李伸死了,几个儿子也被押到东内苑斩首,他竟束手无策,此刻他不由对张焕生出了一丝怨恨,但这种怨恨他却不敢流露出来,他瞥了裴佑一眼,尖刻地讥讽道:“裴尚书说得笑死人,怎么收拾这个残局还用想吗?我就不信你事先没有参与这场屠杀的策划。”
“停车!”裴佑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待马车停稳,他冷冷地对卢杞道:“卢尚书,今天晚上事关重大,你情绪似乎不稳,你还是请回吧!”
卢杞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忽然一跺脚,“那好,你们去给权势献媚吧!我去悼念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