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逻禄人自古就是突厥人的一支,一百多年来一直便生活在北庭金山以西的广袤土地上,以游牧为生,主要分为谋剌、婆匐、踏实力三大部落,也称三姓葛逻禄,各大部落首领为叶护,在三大部落下又由无数小部落组成,或数千人、数万人大小不等,回纥崛起后,葛逻禄人逐渐分裂,一支内附回纥,成为回纥人的一个部族,而另一支则西迁至夷播海的南面,天宝九年,葛逻禄人成为大唐的雇佣军,参加了怛罗斯之战,并在战争中背叛了唐军,以致唐军惨败,战后,葛逻禄人占领了碎叶河流域,随着碎叶河流域的大量突骑施人投降,葛逻禄人逐渐强大起来,开始东窥回纥人的土地。
大唐庆治十年起,吐蕃发动了与大食争夺吐火罗的战争,导致西域局势恶化,大食遂收回碎叶城,使葛逻禄人再次迁回金山以西,虎视北庭,并在吐蕃与回纥争夺安西的战争中偷袭北庭得手,使回纥军大败回漠北。
在四年前,葛逻禄人遭遇到了西征的唐军,并惨败在大唐雷下,以致四万精锐骑兵全军覆没,葛逻禄人遭受到了空前的打击,在对大唐的强势扩张下他们被迫放弃金山以西的土地再次迁回夷播海流域,继而部族三姓发生内讧,葛逻禄人陷入了低谷之中,但经过四年的养精蓄锐和大食人的全力支持,葛逻禄人利爪再次长出,并彻底沦为大食人走狗,受大食之命南迁至大清池以北,对碎叶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葛逻禄人屡次迁移始终没有能得到自己稳定的都城,目前他们将牙帐建立在一个海图什的小城中,葛逻禄人目前的大酋长叫阿瑟兰,年约五十岁,原是谋刺部的叶护,三年前他被大食哈里发册封为葛逻禄王并任楚河总督,楚河也就是碎叶河,他虽然挂总督之名,可实际上却得不到碎叶河两岸的一寸土地。
这天上午,海图什迎来了一名尊贵的客人:回纥国师苏尔曼,苏尔曼在回纥国教摩尼教中地位尊崇,再加上他本人出生波斯,和大食的关系良好,深得粟特人的爱戴,这样一来,他手中便掌握了摩尼教和粟特人两大势力,在回纥国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这次出使葛逻禄是基于回纥国内受灾而发生饥荒,粟特人不满回纥倾向大唐,忠贞可汗遂命他向葛逻禄人借粮,随后他将去巴格达向大食人请求援助,也算是平衡国内几个势力之间的矛盾。
“我的老朋友,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了吧!”老远,苏尔曼便张开了他那犹如黑色翅膀一般大袍,他惨白的脸映照在阳光下,就仿佛一只黑色的蝙蝠,让周围的葛逻禄士兵都感到了一阵阴森,苏尔曼和葛逻禄王阿瑟兰是老相识,阿瑟兰的长子阿特鲁就是苏尔曼的大徒弟,三年前在盗取大唐雷的行动中死在唐军刀下,为此,苏尔曼远赴葛逻禄向阿瑟兰下跪请罪,阿瑟兰原谅了苏尔曼,并让自己最心爱的三子阿特雷再次拜在苏尔曼的膝下,毕竟葛逻禄人就住在回纥人的屋檐下,有大食的的盾牌能防住回纥人的明枪,但未必能防得住他们的暗箭,就这样,苏尔曼摇身一变又成为了葛逻禄未来的领路人。
阿瑟兰也张开臂膀迎了上去,两人哈哈大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彼此拍打着对方的脊背,拥抱礼行毕,两人又亲密地挽着胳膊,一起向大帐走去。
“国师,我儿子在翰耳朵八里怎么样?他让国师满意吗?”
“阿特雷是一只勇敢的雄鹰,相信在我的调教下,他一定能飞得更高更远。”
“那就辛苦国师了。”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了阿瑟兰大帐,大帐里布置得金碧辉煌,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帐壁上挂着缀满宝石的大食流苏,桌上铺着最豪华的大唐蜀锦,上面摆满了来自拜占庭的各种精巧金器,还有十几个风骚漂亮的女子半倚在珠光宝气中,眼中带着慑人的媚笑。
二人进账坐下,一名侍女给他们上了喷香的马奶茶,几名年轻漂亮的葛逻禄女人坐在他们身后,轻轻为他们揉捏肩膀,苏尔曼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揉捏,阿瑟兰见苏尔曼脸色有些沉重,便低声喝道:“你们都给我出去!”十几名娇媚的女人吓得纷纷站起,提着长裙飞奔跑出了大帐。
阿瑟兰见她们都走了,便压低声音问道:“国师,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苏尔曼取出一封信扔在小桌上,“这是忠贞可汗写给你的亲笔信,你自己看看吧!”
阿瑟兰取出信,只匆匆看了一遍,立刻脸色大变,他的手直哆嗦,颤声道:“我们葛逻禄人自己的粮食也严重不足,不说五十万只羊,就连五千只羊也拿出啊!”
苏尔曼见他紧张,便哼了一声道:“大酋长怕什么,我们可汗并不是白要你们的羊,只是借,以后会还的。”
‘借?回纥人的借和要又有什么区别,从前他们还借得少吗?’阿瑟兰苦笑一声道:“并不是我们不借,实在是我们也遭了雪灾,国师应该知道,从九月就开始下雪,我们手中也实在没有羊啊!”
苏尔曼瞥了一眼周围奢华的布置,淡淡一笑道:“那你要我回去怎么给可汗解释,说大酋长穷得揭不开锅吗?”
“这。。。。。”阿瑟兰的脸胀得通红,他尴尬道:“它们都是我手下抢来之物,而且也不能当饭吃,若国师喜欢,我统统送给国师就是。”
“我们摩尼教义一向倡导节俭,我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大酋长还是想想怎么搞羊向可汗交代吧!”
葛逻禄人在怛罗斯之战后逐渐强大,但在北庭被唐军击败后陷入了内讧,力量遭到了极大的削弱,现在虽然尚能动员十余万男子,但和回纥比起来还是弱小很多,他们惹不起回纥,可是又确实没有多余的羊交代,阿瑟兰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好吧!看在阿特雷的面上,我替你想了一个办法。”苏尔曼叹了口气道:“事实上我也知道你们拿不出羊,所以想了一路。”
阿瑟兰大喜,他连忙深深致谢,“我就知道国师会替我说情。”
“回纥人生存面前,谁说情都没有用。”苏尔曼摇了摇头,“我立刻要动身去巴格达向大食人借粮,我的意思是让大食人替你们出这笔粮食。”
“可是五十万只羊,大食人肯出吗?”
苏尔曼哈哈大笑,“大食人又不会自己出,哈里发一纸命令发给昭武九国,当然是由他们来出这笔羊,不过。。。。。”
说到‘不过’两个字,苏尔曼眼一眯,阴阴地笑了,他盯着阿瑟兰道:“不过你们要有些表示才是,要让哈里发高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瑟兰黯然无语,他当然知道苏尔曼的意思,讨哈里发欢心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进攻碎叶,可他们现在尚未准备好怎么和唐军开战?而且三个月前他们一个部落偷偷去金龙道企图抢掠胡商,结果遇到了唐军运银队,三千人全军覆没,连酋长也死了,对唐军的恐惧仿佛一片阴云投影在阿瑟兰的心中,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道:“并非是我不想进攻碎叶,而是没有准备好,大食人也知道,他们答应的攻城器械至今没有送来,让我怎么进攻城池,算了!我也不要大食这份人情,这件事我会亲自写信给忠贞可汗解释,没有就是没有,他要我怎么办?”
“你不给,可汗当然也不会拿你怎么办?可是你想过没有,阿特雷可在翰耳朵八里。”苏尔曼冷冷说道。
阿瑟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苏尔曼捏住了他的软肋,苏尔曼忽然又阴阴一笑道:“其实你也不用真的大规模进攻碎叶,关键是你要摆出个姿态,让哈里发知道你是很听话的,这就足够了,阿瑟兰老弟,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