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吧,宁远大车行,好歹也是响当当的一家大车行,就因为他们的私驿挨着大客栈,你就看不到了,那对其他人来说也都一样,除了寄信,天天走跟前过都不会望一眼人家招牌。”
包寄桃歇了歇,继续说道。
“那的确是正经八百的民居,这你倒没说错,不是加盖的什么破屋子。那一排宅子的后面有一条背街小巷,居民的生活习惯都一样,去早市买菜什么的,走后巷出去拐到古店街上还近些。沿街的门脸都不做生活用,只用来做小生意。”
“又要接信,又要送信,那私驿有几个人?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吧?两个人?都有嫌疑?”
“白天是两个人,晚上留一个守夜,听他们周围邻居说,一直是我们的嫌疑对象守夜,从没有轮流什么的,原因不知。我通通留给秦如栩自己查去,可不能让他使唤白工成习惯。”
顾念先是咯咯直乐,后来变成拍桌大笑,直到笑出眼泪才哎哟哎哟地喊肚子疼,慢慢平静下来。
“要是姐姐的线索无误,秦哥接下来就真的要打硬仗,啃硬骨头了。”
“我觉得想推翻我这条思路没那么容易,各个琐碎的线索都衔接上了,除非秦如栩找到能证明嫌犯无辜的铁证,不然我是坚信暗桩一定是那个家伙。”
“嗯,听姐姐这么一通完整分析,我也是相信姐姐的判断的,除非秦哥掌握了别的证据。那么,这些东西,姐姐都告诉秦哥了?”
“想通了之后就写信告诉他了。现在,估计他在查那个家伙在宁远总号的人际关系吧。毕竟在总号负责出门送信的同伙。查获情报后,总要跟这里的人联系。”
“姐姐,你觉得同伙会直接利用私驿来传递情报吗?如果是我,我就会,虽然明知对方的存在,但只通信不碰面是最安全的做法,要是两人之间只用外号称呼,就更让人头疼了。”
“妹妹,我发现你比杀手还要谨慎。同伙之间不见面。只利用邮驿通信,用外号互相称呼,就算见了面都不认得。要真如此,那我倒要佩服他们了。能成为让官府头疼的杀手组织是他们的本事。”
“唔。低估对手是要不得的,我相信秦哥很清楚这一点。”
“妹妹的思路是一个方向,我的思路是另一个方向。以杀手谨小慎微的习惯来看。那么重要的情报,用私驿传递,万一遗失或者损毁,就麻烦了。我认为他们会找机会碰面,面对面交接情报。大车行里出差回来的伙计,通常都能休息几天。拿一天半天的时间过来,不是难事。”
“唔。姐姐这个思路也不错。我太想当然了,只看到了邮递的便利,却忽略了同等的风险。”
包寄桃吃笑,“这些什么好比的,我开酒馆的,各路故事都听过,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食客们几杯老酒下肚,什么都吐露出来,你不想听还非拽着要你听。听得多了,自然也就多懂了几分普通百姓不知道的经验。对江湖人来说,风险是必须要考虑的,脑子进水的另说。”
“这样说来,我以后要多听姐姐讲故事了,我也想多学点别人的经验。”
包寄桃伸指在顾念鼻子上轻点了一下,“那你可不许只听开头和结尾,不听中间了。”
“我保证做个合格的听众。”顾念做举手发誓状。
包寄桃被逗乐了,抿了抿茶盏中的茶水,起身告辞,“行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做生意了,记得明天下午早点过来,还记得大厨做的节令点心的味道吗?他那个懒鬼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做,明天开始,一直到年三十,你有口福了。”
顾念差点口水掉下来,“明天我一定早早地过去!”
当天打烊前,顾念给了万宝宝发了过节费,放她一天假。然后第二天,她只做了半天生意,还叫哑姑写了副春联贴在了街门两侧。中午打了烊,在家里和哑姑一起沐浴更衣,弄得干干净净的去赴宴。
包记酒馆也是做了午间生意后,就打烊了,同样春联都贴好了,等顾念一来,直接闭了大门,大家一起聚集到后院屋里一块乐和。
顾念不知道该带什么伴手礼,就趁清早到早市上买了几盆过年的应节鲜花,自家留几盆,提了几盆送包寄桃。
大厨端上了他拿手的点心,大家一起吃一起聊天,讲各种趣事,各种欢声笑语不绝。晚饭时,各种菜肴摆了一大桌,所有人不分尊卑围桌而坐,没想到伙计们个个都是活跃气氛的高手,顾念几次笑到呛到。
晚宴结束,包寄桃坚持送顾念二人回家,上房厅里点起了烛火她才走。
第二天上午,顾念在家里收到宋亦柏的请柬,今天晚上有应酬。
晚上到了预订的酒楼,才发现这不是同行的宴席,而是有官员出席的酒宴,宋亦柏把顾念介绍给了代表兵备道来的一位四品将军。顾念紧张得全身僵硬与将军寒暄应酬,好在将军没有问太多问题,他比较好奇顾念的医承来源,但当顾念把她说了一百遍的身世背景再说了一遍后,将军也没再问下去,就此罢了,反而夸他有志气,勉励好好学习,提高自己的水平。
这样的场合,顾念自然坐不到靠前的桌子,她跟别人的亲随一道,敬陪末桌,与同桌的人互相寒暄,培养自己的人际关系。别人知她是宋亦柏的亲信,对她也很客气,但当晚的酒真没少喝。
散席后,顾念随宋亦柏出来,在酒楼门口等自己马车时,宋亦柏喷着酒气,拍着顾念的肩膀,叫他明天在家等着,还有请柬送他,一直到年二十九。天天都有应酬,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顾念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看到自己马车过来了,说声晚安,爬进车里赶紧回家睡觉。
翌日早上,顾念果然收到了好几张请柬,逐一看过之后,年二六和年二八这两天,都要吃两顿。中午一顿,晚上一顿。
捧着请柬,顾念不禁幻想。这世上怎么没人开保险公司呢,给应酬过多的人投保,喝出事来就理赔,这多好的保险生意啊。
唤来哑姑。多准备一些蜂蜜。给她留着解酒。
哑姑上街买蜂蜜时,绕去了包记酒馆,把这事告诉了包寄桃。讨了几个解酒的甜汤方子留着给顾念做夜宵。包寄桃让哑姑回去转告顾念,年夜饭过来一起吃,就她天天应酬的忙碌劲,肯定没有心思去想年夜饭的菜肴。
顾念巴不得,这天天的应酬,连主业都无法投入太多精力。一天根本看不了几个病人,幸好她还有卖药的收入。
年二九那天晚上。结束了年前最后一顿应酬,而且宋亦柏告诉她年后没有应酬了,他有别的事忙,应酬由他的弟弟们出面,就不带他了。
顾念简直要感谢老天有眼,她满脸好像脱离苦海一般的笑容刺痛了宋亦柏的眼,带着醉意,报复一般地揉乱了顾念的头发,然后像赶小鸡仔一样的,嘘着赶她上马车滚蛋。
次日街上商店都关门歇业,没几人还做生意,顾念也打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嘴里发苦,没吃早饭,溜达到和安堂去给大家拜年,回来途中扫了一眼宁远驿站,大门紧闭,挂着牌子过年歇业。到家后午饭随便往肚子里塞了点食物打发了,又睡了个囫囵的午觉,这才收拾得整整齐齐,先在院里打了封爆竹,锁了街门,提着几包瓜子零食,带着哑姑去包记酒馆。
跟小年夜的晚宴一样,大厨拿出看家本领,整了一大桌美味佳肴,吃到后半段还上了一个火锅,慢慢涮慢慢吃,一起守岁。
席上大家天南地北地聊天,不知是谁提到了永洛府的建城五百年庆典,勾起了大家的兴趣,纷纷讨论若是想在永洛府过正月十五,哪天出发才来得及。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一致决定若是要避免城里没有客栈可住的悲惨境况,最好等初四船运开业就出发。
借着酒兴,包寄桃邀请顾念跟他们一块去,路上人多热闹,反正顾念要放整整一个月的假,等他们玩完了回来都不耽误她开学。
顾念被说动了心,她也不在乎少赚几天的钱,她有足够的存款,半个多月不开张饿不死她,而她也的确需要度个假,好好放松一下身心,有人结伴一起出发是个不错的建议。
“好啊,我和哑姑加入。”
这事就这么定了,包寄桃认识人,她负责去打听初四第一趟去上安郡的客船出发时间。
伙计打着灯笼送顾念二人回家,在院里打了闭门炮,闩了街门,洗漱睡觉。
第二天起来,走家串户的各种拜年,在万大夫家里,与他的媳妇聊家常,顺便告诉万宝宝放她大假,顺便请她帮忙照顾门户,别让宵小趁家中没人溜了进去。
万家奶奶很感谢顾念对万宝宝的照顾,送了她一条特意为她做的腰带,绣工老道精致,配色清爽,与她好几件衣裳都能配。
顾念谢了又谢,回家把腰带包入行李中。
三天里,顾念不是在外面走动拜年,就是在家里收拾行李,她的书箱和药筐都派上了用场,还让哑姑做了两个双肩背囊当随身书包,放些随身的小东西,另备了几张大额银票和一点现钱,剩下的装在钱匣子里,再塞到东厢库房的那一堆药材当中藏好。再有点空还要去北巷出诊,在家里时还接诊了几个玩烟花爆竹玩出意外的病人,各种凄惨不在话下。
包寄桃派人送来了纸条,上面写着集合出发的时间,从三江府乘船到上安郡的临江县需要两天一夜,经营这趟航线的船行有好几家,包寄桃选了董记,他们家第一趟船的出发时间是早上辰正一刻,要是错过了,就要等到巳正一刻才有第二趟出发的客船,所以不能迟到。
初四一大早,顾念和哑姑提早了一点时间来到古店街约定的集合地点,没等一会儿,包寄桃和大厨两人也背着各自行李出现了,其他的伙计都没来,包寄桃说他们自己有乐子,人少点也好找客栈。
顾念自然没异议,跟着包寄桃去雇马车,四人一起来到城外码头,很顺利地就找到了董记的几艘客船所停靠的位置,船帆上的标志很显眼,除非大近视才看不到。
向船工打听,找到去上安郡临江县的客船,三层楼的大帆船,他们四人买了位于二楼的二等船票两张,双人间。
房间分配没有异议,谁都以为包寄桃是夫妇二人,顾念是主仆二人。
他们来的早,买到了居于走廊中间的房间,之后船上越来越热闹,旅人渐多,还有小孩子兴奋地跑来跑去的嘻笑声。
客船准时放炮启航出发,向着上游逆流而上,顾念坐在床上感觉船行走的非常平稳,船工送进来的茶盏在桌上稳稳当当,一滴茶水都没溅出来,足见是艘好船。
当从窗户里看出去,码头已经模糊不清的时候,包寄桃来敲顾念的房门,问她要不要去甲板上看看江景,吹吹江风。
在正月里站在甲板上吹江风,脑子正常的旅客都不会干,顾念脑子一时发热,觉得这建议不错,欣然走出房间,四人一块往二楼前甲板走去。
顾念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哑姑,再后面是包寄桃和大厨铁子。
没想到脑子发烧的不止顾念他们几个,不少乘客都出来透气,年幼的孩子们在客舱里呆不住,不顾父母长辈的喝斥,在走廊和甲板之间来回跑着玩。
顾念小心地避着他们,来到了甲板上,人还挺多,强劲的江风迎面撞来,下意识地先闭了眼,结果没留意身边有人过来,左侧腿弯被个奔跑着的孩子撞了一下,她当时就身子一歪,身后响起哑姑的惊呼。
突然地,一双有力地手托住了顾念失去平衡的身体,并牢牢地扶着她站稳。
顾念后怕地拍着胸口,转身要感谢救命恩人。
然后,她傻眼了。
“古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