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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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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启七年,大明朝这个已经盘踞在东方土地两百多年的庞大帝国此时却在经历着从未有过的考验,边境战乱,女真建奴,辽东沦陷,以白莲教最甚的各地大大小小民变,在全国各地此起彼伏,在这内忧外患的人祸泛滥时。这个庞大的帝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去年王恭厂大爆炸的“天灾”深深重创了一下已经为数不多的元气。全国都在笼罩着一种天灾人祸,国之将亡的动荡之中,谁也不知道这个已经风雨飘摇的大明最终朝会滑向哪里。

刘余又一次从动荡不安的睡梦中醒来,朦朦胧胧中仿佛还在设身于那个人命如割草般的战场,刘余睁着眼睛呆了一会,平复着梦中满天的血色与撕杀声。

揉了揉发涨的双眼,侧了一下身子换了一个睡姿,侧头贴在有些散发霉味的被褥上,等待着更夫五更的敲锣声音,过了没多久“咣咣咣”的敲锣声音便从远而近响了过来。此时天色还未放亮,这是京城最后一个打更声,大约五点左右,而刘余一般在这是时候都会准时醒来,因为再过半个时辰便是衙门点卯的时候了。虽然这个制度在现在日渐迟暮的大明已经如同虚设,其实不光是这个,还很更多更深的问题在暴露,但那也是对庙堂之上的人来说。

刘余没有点亮桌上的已经快见底的油灯,在这个时代能日常点起油灯的不在少数,但这少数确不包括底层百姓。借着窗外微弱的晨光,他摸索着起身穿上衣服,抓起挂在床头的佩刀别在腰上,拿起漱口洗脸的器具向门外走去。正值京城刚下过雨,空气里还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刘余被这迎面而来凉爽湿润的空气扑的精神一振。

“这个夏天的雨有些多了!”抹了一把脸,刘余抬头看着还没跃出云头又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几缕瞬息即逝的微光打在他的身上,映出了一身有着深蓝色鱼鳞花纹的官服,和腰间狭长略弯的单刀,在阴暗的晨色下显的有些狰狞。他心里有些阴沉,最近北方又传来战事兵败的消息,还有各地民变,天灾,他突然有些担心这个国家的未来还有那位年轻懦弱的天启爷。

“刘余啊!,刘余啊!你不过只是一个小使,一个小校尉,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这些都是朝廷各位大人烦心的,你瞎操什么心?”他有些好笑自己刚才忧国的想法。

“还是想想怎么多弄点钱,今年争取买个宅子,讨个老婆吧!”刘余今年已经26岁了,在这明朝已经算是大龄未婚青年了,身材不高不瘦,年龄虽然不大,外貌确有些老态,特别是一双眼睛,隐隐有些悲苦。按张总旗的话来说,“刘效不该当差,该去当和尚保准大有前途。”他刘效万万不可能当和尚的,老刘家还等他传宗接代那。

“还有,今天是新百户接位的日子,不知道这位新来的百户大人好不好相处,只要别像上一个百户大人那么为难下面弟兄就好。”想到前一个上头的吝啬嘴脸,刘余忍不住唾了一口地。没事的时候,总是要各种理由来孝敬他,出了油差又不舍得分给下面一点油水,再怎么自己想弄钱要为自己儿子弄一条门路,但也不能不让下面的活吧!真的死的好,老天爷开眼。

“这个,新来的怎么也比上一个强吧!”又想了一下现在未谋面的新百户,刘效苦笑着有种已经最差不怕更差的的觉悟了。

洗漱完毕后,他折身回屋拿了一套蓑笠出了门,刚打开大门,挑担吆喝卖早点的和开门店铺的叫卖声瞬间冲到了刘余的耳边,斑驳的晨光透过乌黑厚重的云照印出弯弯上挑屋檐上的墨绿的苔藓,这个古老的城池像被瞬间唤醒了一样。

进入南镇抚司衙门里面的时候,除了值夜班的几个人,衙门里人还没来几个。刘余把蓑笠放在衙门正厅外面的柱子后,抬腿走了进正厅,进屋打眼便看到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穿颜色稍鲜的鱼鳞锦衣百户官服,和他一样腰里别着一把单刀,不过有些不合规矩的是他背后还背着一把通体黑色的汉剑。年轻百户站在主坐右边,低着头,样貌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阴影间眉眼间看起来有些轻柔。刘余有些拿不定注意,他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新上来的百户大人,纠结了一下,刘余还是上前拜了一下礼。

“校尉刘余,见过百户大人!”

“嗯。”年轻百户抬起头对着他点了点头。刘余这才看清这位年轻百户的样貌,这是一个很俊朗的年轻人,眉眼间有些温柔,但一双深褐色的眼睛仿佛像天上的星辰,凌厉和神秘。想来这种人去寻花问柳应该不用花银子吧。看到他的第一眼,刘余脑子也不知道为啥会冒出这种想法。

“你是原先郑百户的手下吧!看你这平时来的也挺早的”年轻百户是不知道他心里的奇怪想法。

“小人正是原先在郑百户手下当差,这来的不算早,只是小人家离衙门正好有些近。”

“好像大家住的地方离衙门的都不远吧”年轻百户挑挑眉毛。

“这个……小人就不知了。”刘余有些拿不住,“难道这位百户要新官烧把火?整治一下现在懒散的衙门现状?”刘余注意到对方虽然同他讲话但眼光却不在他身上,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嗯。”年轻百户轻声应了一下,然后便闭口不言。刘余等了一下,看年轻百户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只得略微忐忑的束手站在他的右下方。而且刘效发觉对方说话带有一点淡淡的口音,不是顺天府这边的,应该是山东济宁府那边的。外地人来京城当差,难道又是那个达官贵人的亲戚?

不一会和他一起同百户所的其他人也陆续到来,大约来了有四十几人,之后就几乎没有人在来了。因为前几天都陆续收到过来新百户的风声,在到了正厅以后,看到穿着百户锦衣的陌生人,也都差不多明白这位应该就是新到的百户。因为都猜不懂这位爷的具体喜好心思,大家也都没有像以前一样相互交谈,乱糟糟的打诨,都安静站在年轻百户的下面,静等安排。这些下层没有关系后台的锦衣卫没有人会傻的触了上级的霉头。

明朝到怕了中后期卫所兵制基本已经崩坏完了,各地卫所制度有些基本十不存一,军备废弛,死的死逃的逃,更多军户更是完全变成了上级官员的农奴,天天劳碌在农田里,还食不果腹,苦不堪言。不过在各地的厂卫锦衣卫却呈现相反的形势,不光没有少,人数每年还愈演愈烈。这其中原因不光是世代相传的锦衣卫人员,还有各大朝廷官员勋贵年年向锦衣卫硬塞的亲戚子女,和皇帝时不时高兴封赏的各色各样的宠臣。几乎一个位置上有三四个人在位。连指挥使有时候都会有几个在同时挂号,更别提下面的官员位置,这也直接导致权利混乱,各级剥削严重。

四十几个人在按照当时编制,小旗管十个人,总旗管五个小旗,百户管两个总旗,千户管十个百户。改制之后一个卫所5600人,一个千户所1120人,一个百户所112人。但锦衣卫因为不设人数上限,底层编制混乱,林林总总加起来中后期大约有十几万人,这个数目对于一个监察机构是相当恐怖的。也就是说,今天来点卯的除去各种正当原因,比如当值夜班等不能来的,怎么也得要九十多人左右,但是想想这些锦衣卫里面很多都是挂着号的光吃饭不干活的勋贵子弟,也就不奇怪了。

“郑百户之前的人每天差不多就这样?”王辰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三十多岁脸色黝黑的汉子问到,这两个人是现在百户所的两个总旗,是一对兄弟,后面依次站着的是几个小旗和校尉。

“最近基本是这样的大人,现在好多兄弟因中元节这段时间被宫里叫去帮忙,或者因为紧急家事暂时回家了。”张文斌和张成对了一眼,张成低眼看了一下身边的哥哥,用眼神示意张文斌来说,身为哥哥的张文斌硬着头皮对着王辰拱手道。

“嗯,”王辰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帝国已经腐败,秩序崩坏,但真正切身处地遇到,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先不谈。”

“我先说一下我,我叫王辰,济宁府的,想必这几天你们也多少知道点,我就是来补缺郑百户的新百户,对于郑百户的事情,我也快很悲痛,没想到因公殉职。”前几天他杀的郑远和田尔耕手下等人都被田尔耕定了一个被不知名反贼偷袭杀害,因公殉职,反正现在朝野动荡,在全国十几万锦衣卫里面谁也没真正关心几个小锦衣卫的死活。而这几天来,田尔耕也没有自作聪明的来试探王辰,就像是王辰这个人不存在一样,本来王辰已经准备好他会恼羞成怒,调集锦衣卫人马疯狂报复围杀王辰,但恰恰相反是他一点动静都没有,让王辰的后续相应准备一点都没有用到。

王辰顿了顿,“除此之外,其他以后我们都会相互了解,你们各自的名字和情况我之前也大致了解了一下,你们有什么想说的的吗?”

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为都不知道新来的百户什么脾气,谁都不敢多讲,万一触了霉头,这不是找事吗?

最后还得张文斌出来答道,“大人刚来,我们下面的都欢喜的紧,并无什么想说的。”

“嗯。”王辰也没在意的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今天就这样吧,人那,我也不一一查点了,你们到时候都相互通知一下。你们午时一更在衙门口西街小巷子里集合等我,就这些人就行,记得带好家伙。还有,刘余留下。”

“是,大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刘余一愣,摸了摸头赶紧应道。

“不知大人午时一更要我们做些什么?”张文斌看了看旁边的弟弟用粗糙的手指搓了搓衣角,对于突然的任务,现在朝野动荡,谁都不像惹火上身。

“最近东林党派的吏部左侍郎邓百川不太安分,可能和白莲教有些瓜葛,还暗写奏折编排魏厂公,今晚去彻底搜查一下,上面说,如果他还不改邪归正的话就请郑百川全家去诏狱喝喝茶!”王辰毫不在意的说道。

“是!大人!下官明白了。”张文斌听着这轻飘飘的语气心里一寒,心想今晚又不知道多少人掉脑袋了。

张文斌看看下面的人,见左右都在低头不语,便答道,“那小的们就先告退了,去先各自当值了。”

王辰挥了挥手,让他们自行离开。随即转身向后堂走去,刘余对张文斌和张成拱了供手又对他顶头小旗见礼招呼后,紧跟着王辰身后。百户所的等人在王辰走后才在两个总旗的带领下才开始轻手蹑脚向外出去。

到了外面张成轻声附耳张文斌说道,“大哥,这个新百户看起来年轻,话少,没感觉有什么架子,不像那个勋贵子弟啊!”

“这是京城!什么牛鬼蛇神没有?”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张文斌觉得要好好嘱咐一下张成,不能让他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禁声,现在皇帝听说落水染上重病了,很多人都要掉脑袋,这些都不归咱管,老老实实的当差,别琢磨。”张文斌像田里老农一样把手两手互揣到衣袖里。“他们说我们做就行,别多想,也别多问。”他今年已经37岁了,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他自己明白以他兄弟俩的能力能走到这一步已经顶破天了,对上上升无望的他,现在只想慢慢捞点银子,攒点家底,其他的能不沾就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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