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吸了一口原味内裤后，继续说：“修理者收下了她的衣物后，告诉我可以离开了。我回到家，看到她就坐在这张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削过皮的苹果，专注地看着电视上的肥皂剧，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在她的身边坐下，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背上，她乖巧地靠在我身上，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

“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和她继续生活下去吗？”罗夏撇了撇嘴，表示难以理解，“她之前还是一堆肉块，你自己割的。”

周全摇着头说：“一开始，我真的很欣喜，一方面她真的起死回生，能够再次和我一起生活了，另一方面，我也可以摆脱杀人后的心理阴影和被逮捕的命运。可是慢慢地，我意识到，改变已经发生了，人类并不像玩具一样，坏掉后只要修复好，就能像新的一样。”

“修复后的她不再和我争吵，对我言听计从，起初我还挺满意的，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个全新的‘她’没有灵魂，就像一个只会听从人指令的机器人一样，我让她干什么她就会干什么，没有自己的思考，不会提出意见，不会问为什么……在床上也是如此，她就像一个充气娃娃，这让我很困扰。我试图再次联系修理者，可是却从来没有得到回音。”

罗夏说：“那是当然，契约里就是这样规定的。”

“是的。一份契约时效为10年，在契约失效前，甲乙双方不得再次接触。当契约到期后，甲方需要按照约定来到玩具坟场，通过挑战，才能获得续约。”

“为了修复你的女朋友，你付出的是什么。”

周全叹了口气：“我的事业几乎陷入了停滞，公司多少年在破产的边缘徘徊。我的性格也发生了改变，情绪几乎无法稳定下来。除此之外，还有很多……”

“你的那些‘前女友们’，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全使劲搓着手，指头都变红了：“10年过去了，我早已经忘记把那份契约放在哪里了，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发现她走了，临走前，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契约，放在了我的桌子上，仿佛是在提醒我。可是我不敢再面对修理者，我害怕他。那之后，一份份的快递送到我的家里来，每一份快递盒里，都是这么一个娃娃。”

周全抬起头，看着吊在天花板上和墙壁上的娃娃们。

“更可怕的是，每一个娃娃的身体里，都有一部分是属于她的……”

就在这时，充气娃娃们的身体突然鼓胀起来，空气不知道怎么注入了它们体内，然后它们掉了下来，摔在周全和罗夏面前。

一个女人的声音吼道：“当我被你杀死之后，你知道我有多痛恨你吗！可是一股力量却把我囚禁在这副身体里，我不但不能向你报复，还要像一个娃娃一样受你的摆布！现在，囚禁我的力量已经消失了，感受我的愤怒吧！”

赤身裸体的充气娃娃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这本该是个十分香艳的场面，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显得相当骇人。

罗夏二话不说，掏出阿卡多的约书亚，连瞄准都不用，闭着眼睛开枪就行了。

子弹穿过好几个娃娃的身体，打在墙上反弹回来，又戳爆了几个娃娃。

一时间，客厅里漏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罗夏趁机抡起骨棒，跳到娃娃堆中，胡乱挥舞着。

“无双乱舞！”

用格鲁的怨念打气球实在是太合适了，骨棒的端部上面正好有许多尖刺，罗夏随便一棒子抡过去，就能打爆一大片充气娃娃。

噗！

噗呲！

噗~~~噗~~~噗呲呲呲呲~~~

各种气体从小孔里高速喷出的声音此起彼伏。

罗夏双手扶在自己的膝盖上，弯腰喘着粗气。

“周全，你的前女友要不要这么多啊！打得手都疼了。”罗夏抬手看着自己的手，虎口处因为连续的挥棒而变得通红。

“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周全推开趴在他身上的一个漏气的娃娃，无奈地说道，“修理者每天都给我发快递，我只能每天晚上偷偷摸摸地把它们扔到垃圾桶里。”

“你可以把它们挂到咸鱼上卖二手啊。”

“这倒是个办法……”

地板上一坨坨的橡胶制品，看起来就像一张张人皮，场面颇为惊悚。

罗夏用骨棒挑起一张橡胶人皮，问周全：“哎，刚才你说每一个娃娃都有一部分是属于她的……”

他刚说到这里，橡胶美女头部的眼球从眼眶里掉了出来，biaji一下摔在了地上。

罗夏伸手捡起眼球，捏在手里：“这Q弹的感觉，难道说，马萨卡……”

“是的。”周全接过眼球，表情复杂地和这个眼球对视着，“这是她的眼睛。”

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10年间，她一直都想至你于死地而后快，但是我粘合了她的身体，把她的灵魂禁锢了起来。重新将她拼凑起来，我会再给你两人一个10年。”

一个沙漏落在了地板上，沙子在以均匀的速度落下来。

罗夏蹲在沙漏前，观察了十几秒，对周全说：“根据沙子漏下来的速度来看，你大概还有9分45秒，44秒，43……”

“这是我的挑战，我一定要赢，我要让我的生活重回正轨！”

周全立刻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跪在地板上，翻动着那些娃娃们的“尸体”。

这些娃娃的主体基本上都是橡胶，里面是空心的，可以充气，但是有些部位却是实体的，比如头部、手脚等。

“这是一个眼球，应该是左眼，她的左眼上有个色斑。右眼呢？右眼在哪里……”周全手忙脚乱地把找到的身体器官摆在餐桌上，他没有回头，对罗夏说道，“帮帮忙啊，你不是想看到刘培根的记忆碎片吗？你帮我赢得挑战，我给你看！”

罗夏心说：原来那个光球是培根的记忆碎片啊。

他冷笑了一声，对周全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要挟我，你就想错了。”

他晃了两步，悠闲地在皮沙发上坐下来，看着手忙脚乱的周全。

“如果想看到培根的记忆碎片，更好的办法是看着你输掉游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只有在一名契约签订者死亡后，他的记忆碎片才会出现。所以等你因为违反契约被修理者处死后，我不但能看到培根的记忆碎片，还能看到你的。”

周全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回应罗夏了，他一边不断焦急地扭头，看着沙漏里剩余的沙子，一边从那坨充气娃娃的残骸里找到一个个人体器官：几根指头、一块下巴、还扒出来一截肠子。

不知道是不是罗夏的话语影响了他，又或者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最后一粒沙子从沙漏的上层落下时，周全无助地垂下了双手，看着餐桌上拼凑在一起的躯体，嘴角浮过一抹苦笑。

“差了一个右眼，”周全苦笑着说道，“我很喜欢她的眼睛，像一汪湖水，清澈又深邃……”

“别酸了。”罗夏把右腿翘在左腿上，晃荡着右脚，“杀人犯就是杀人犯，无论修理者用怎样残酷的手段处理你，都是你应得的。”

说完，他弯下腰，伸手从沙发下面摸出来一颗眼球，走到餐桌上的那堆肉块前，把眼球嵌入到头骨之中。

“这是你最喜欢的眼睛，和她说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