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提灯将被子堆在膝盖上,盯着那床尾处幽幽发亮的灯笼许久,终于还是提了灯笼掀了被褥下了床,轻轻的绕着房间转起了圈。
也该着赶巧,薛黎陷别看一个奔三的爷们了,实际上还保持着一颗童心。他来给苏提灯送个炭火盆顺道恶作剧一下那个守卫。
但……来了一看才发现,几个时辰前这个十分对他不敬的守门神此刻正跌着盹呢。
正渊盟白养人的么,还是不知道出了乾瑞那档子事?!
不快点把脑袋夹裤裆里还有闲心瞌睡?
又不是逼着你们白天也守卫,都是按编制来的啊。
於是,原本故意打个石子过去提点一下的薛老板索性多扣了几个,准备大大的吓他们一吓,反正听那动静苏提灯是没睡着,吐纳不是安眠的频率。
绿奴原本也在房间里没睡着,他不知道先生晚上吃饭了没,按时吃药了没,先生怎么样了?
正想着呢,突然就听闻一阵很细小的声音响起。
这是在极静,自己又离的极近的情况下听到的,忙搜寻了一番,将放在枕头旁的包裹展开,正是先生给他的那个小红虫子自己在瓶子里很有规律的振翅,然后上上下下的绕圈爬着。
不知是看它一圈圈在其中绕的眼晕,还是怎样,绿奴还未来得及扒开那个瓶塞,就小脑袋一抵枕头沿儿,睡着了。
薛黎陷又特意跑到后院多捡了几块中等的石头,爬房檐顶上了,决定一会四面八方的甩过去吓死他们,只不过这个恶作剧还未做成,就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刚才绿奴门口那个还没睡吧?怎么这会儿也打起盹了?
又侧耳聆听了一下,有一种类似蛐蛐振翅的嗡鸣声。
连忙使了个小乘心法护体,薛黎陷也不闹了,将手中东西顺手放房檐上,自己则像个大壁虎似的爬到了窗户旁,轻微的,但是十分轻车熟路的捅了个小眼。
看来以前是没少干这种事儿。
只不过薛黎陷刚瞄了一眼,就傻了。
苏提灯正蹲在地上,左手提着灯笼堆在脚边,右手轻轻摸着地面。
大概是嫌脏,右手还未触及,他就收了手,换做一根指头,轻轻摸、按、压着地面。
这一块摸完了又慢吞吞的向前面移去,最后把桌边这圈用上述三种手法体会个遍也没找到甚么他想找的,就起身了,将灯笼随意的放在桌角下,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对右手冲了冲,又甩了甩。
很不幸,有几滴,至少不是几滴,是一小滩水恰好甩在灯笼上。
薛黎陷在外边眼睁睁瞧见那滩水融进去了,那火苗也只是很轻微的摇摆了下,随即正常的灼烧着。
苏提灯这到底是在找甚么?
他先前问这是不是自己的屋子,莫非……他知道正渊盟的分布?正渊盟里有内鬼?
正思索着,就见他又移回了床边,掀床褥,开始摸床板、床帏……
薛黎陷不动声色的将那个洞补上,尔后飞身折回房顶上拿着炭火盆,嘀灵桄榔的撞开了苏提灯的房门,还顺带骂骂咧咧了门口那个瞌睡虫几句,尔后上蹿下跳着「好烫好烫快给腾个地儿放」的冲苏提灯吆喝开了。
薛掌柜冲进来的速度太快,那架势,他手里不是捧着炭火盆,是直接捧着火。
因此苏提灯的床褥都堆在一旁,木板质地的床板露着,他还一手维持着轻叩床尾的姿势,这一切都统统入了薛黎陷的眼。
也不知是不是薛掌柜记性不大好,还是眼神不太好,找急忙慌将炭火盆往桌边放了正好一脚踢到了桌下的灯笼,那灯笼「噗」的一下往旁侧翻了,薛黎陷赶忙腾出手躬身扶正了。
虽然只刹那,也足够他看清,那层层上好苏绣文纱缝制的灯笼里衬得更朦胧的焰火,刚才偏是偏了,甚至偏到了纱布上,他眼睁睁看着那火焰又自动慢慢回归原位了。
收拾好内心一堆叠的疑问,薛掌柜热心的将炭火盆又往他床边放了放,抬起头来笑的热情,「你别告诉我你冻得要把床褥也当被子盖了。」
苏提灯眨了眨眼,把谎话说的如此认真的,薛黎陷认了天下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更何况这谎话还是替自己圆的。
不说刚才自己那很奇怪摸敲床板的举动,就是光白天他东找找西找找美名其曰找字画的那袭话就已经够青天白日谎话连篇了,这人上下一联想不上来质问自己找甚么东西,反而嘘寒问暖……
天下第一等要防的人,便是无事献殷勤,热情往上迎的家伙。
「小生……还不至于冷到这个程度,放窗下就好。」
薛黎陷刚刚直起来的身子再次弓了下去,听话的放窗下了,又颠颠的拉了桌边的板凳过来坐了,并没开口。
苏提灯也愣了下,不知他怎么突然沉默了,这么晚了一定是想到甚么事才会来找自己顺道送这种东西,於是好意开口,「薛掌柜找小生有要事谈?」
薛黎陷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原本是在等他道谢,先不提他刚才那命令一样的语气,便是单冲自己来送炭火盆,那也得该有声谢吧?
再转念一想,这等虽然仔细琢磨琢磨像是命令的语气,但是动作神态无一不是温雅的,比起来更像是甚么名门大家被伺候惯的少爷常有的谱儿,怎么说他都无法相信这是一个被掳到蛮夷之地,茹毛饮血的一个人。
啧,这么久了终于让他抓着点猫腻,薛黎陷很自然的打算让过这个错误,有些习惯日久天长改不过来了,你提醒他他反而可以记住,倒不如顺着来,让他露出更多的破绽。
「原本没事,就是在那边上完药,然后想起来夜深露重你应该会冷,就送个炭火盆过来而已。可是这么一进来,你这个架势……是在找甚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