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薛掌柜停止了吃西瓜,坐在地上捧着半瓢西瓜笑的灿烂。
鸦敷在一旁又忍不住笑了,很想上去摸摸他的头啊,像条摇尾巴的大狼狗一样。
「先生……」
绿奴忍不住又出口提醒了下先生,先生今天实在太怪了啊……
伸手去戳了戳先生的后背,才发现他整个脊背都绷的笔直,如临大敌一样。
呃,先生是在害怕么?
绿奴突然从苏提灯身后跳出来,反而把他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只不过动作还未待完成就被苏提灯阻止了,冷清的嗓音不带着半点感情,「鸦敷,你带绿奴去最左边的房间里,先别出来了。薛黎陷,我们去书房谈一谈。」
苏先生如果说话时没有了惯有的温和那就是很恐怖的事情了,而且自始至终他听到薛黎陷来了这个消息之后就再没露过笑脸,於是鸦敷明智的把绿奴拖走了,绿奴还想开口说甚么,叫鸦敷捂住了嘴塞屋子里去了。
薛黎陷也空张了张嘴眼巴巴看着绿奴被打横揽起卷铺盖卷一样的卷走了,欸不是好歹把纸笔留下啊……苏提灯刚才说了甚么啊……
「薛黎陷,你到底怎么了?柳妙妙给你行针之后,你还哪里不舒服?」
「苏善人。我听不见啦。」
「甚么?」
「你在说甚么?」薛黎陷掏了掏耳朵,莫名其妙突然就听不见了。
不,准确来说,是那天鸦敷来了,柳妙妙比他先冲出去,他还奇怪自己怎么没听到呢,那时候他的听力就削弱了一些,误伤苏提灯之后他自己晕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又削弱一些,直到柳妙妙给他走完周身的最后一次解毒针,他就彻底听不见了。
欸,庸医啊庸医!!!
他本想把庸医也押过来,可柳妙妙一是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庸医,死活不来丢这个人,二是江湖世家死了的那十个人也不能等啦,只好麻烦上一任正渊盟盟主柳苍原的女儿柳大小姐去叨扰一下,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四家能开个门让她见上一见,问上一问吧。
苏提灯扭身仰脸望了望天上的太阳,眯了会眼又低下头看薛黎陷,慢慢地笑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那太阳太毒辣了,还正好从他背后射来,薛黎陷就觉得那一刻苏提灯身上佛光普照,金光灿灿的,就差得道升仙了。
「还吃吗?」
「有法子治?」
「你吃完西瓜再治也行。」
薛黎陷仰脸对着他的唇型辨认了半晌,才小声道,「拖久了……也能治好?那我吃完再说?」
「……随你。一会洗干净再来。」
「好嘞~」
「你听得懂我在说甚么?」
「好像……看得懂。」
苏提灯上下打量了一眼薛黎陷,尔后当先踏步往书房走去了,只不过刚抬脚,又有些嫌恶似的看了坐在地上的他一眼,轻巧的提着灯笼绕远了走。
毛病!
薛黎陷翻了个白眼,怕脏到这种程度,我信你是被拐去南疆的!骗子!大骗子!奸商!
冲干净了手上和脸上的西瓜汁,薛黎陷带着一脸一手的水就往书房奔了。
只不过在门口又停下了——是不是要在外面晒干了才能进去?
还有好奇怪啊,刚才看绿奴的口型半天就看不懂,怎么看苏提灯说甚么那么容易呢。一半猜测一半看的就蒙对了。
此刻在屋里喝茶的苏提灯也不由得想发笑,大概是近些天来的事情搞得他也紧张兮兮了,鸦敷一开始想说的是薛黎陷很乖而不是怪吧。
人只有在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才发觉它的珍贵之处。
可更难得的是,这世上失而复得这四个字,向来是需要些运气的。
「坐吧。」
薛黎陷拉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了。
苏提灯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大概……就算自己不说正常人的反应也该是这样自己拉过椅子坐吧。
「喝茶么?」
「呃,不喝。」薛黎陷答得很平静,内心却波澜迭起,挺好玩的……
苏提灯略微变了下脸色,刚才那句话自己可是低着头说的。
「手伸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薛黎陷乖乖把手腕递过去来了。
「你真聋假聋?」苏提灯没有急着伸手,一只手保持着扣着灯笼柄的架势,一只手握着茶盏在桌上伸直了手臂。
「真聋。我只是在猜你在说甚么,包括你刚才低头那句,我只看到你嘴唇动了动,但是就觉得你是在问我喝不喝茶。」薛黎陷笑了笑,有点恶作剧成功的味道,毕竟苏提灯的脸色刚才可是很精彩。
苏提灯松开握着茶盏的手,却没松开在桌子底下握着灯柄的手指,轻轻搭上对方的脉。
薛掌柜那一身的骨骼框架都十分匀称,小臂也是健壮有力,那才是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魁梧身形,苏提灯扫了一眼,自己的两指搭上去,竟显得……一比掉了好几个档次似的,甚至觉得,太过女气了。
这种仇视眼前人的念头还未及升起,苏提灯就忙把所有杂念压下去了。
放过脑子里这些十分有可能把他敌对起来的念想,苏提灯耐心的感受了一下对方的脉象。
片刻之后,苏提灯收了手,窝回了椅子里,低头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