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兮离去之后，那张专门用来吃饭的桌子已蒙了两层灰。

洛九桑觉得今日自己嘴皮子不太灵光，赶紧跳过话题，详详细细地报告白悠兮今日事宜。

一日简单，无非是傻儿阿蓝被恶棍欺负过之后不敢住在那小茅屋里，白悠兮以收养为名将他带回了自己家中。

末了，洛九桑还加了一句：“那只小狗豆芽甚是欢喜，在屋子外头一连刨了五个大坑，刨除三个萝卜，叼给那傻子吃了。”

兰陵点点头。

洛九桑环顾一圈，眼神越过屋子墙上挂着的羽毛扇，越过那些丝毫未曾改变的陈设，问：“今日为何没见那个小神侍守在师妹屋子里。”

兰陵顿一顿，将手中观着的东西放下，道：“那孩子偷拿你前师妹的首饰，刚好被为师逮到，自请回丹霞殿打扫了。”

“啊？那需不需要徒儿再去找……”

“不必了。”兰陵抬手止住，“今后这边由我收拾就够了。”

洛九桑惊呆，下巴掉到地上。

师傅居然要亲自整理前师妹的房间，还保持得丝毫不差……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任凭他脑子四回八转，也找不出一个正常正当得体的理由来解释师傅的行为。

最后他安慰自己，许是师傅觉着自己收过的这么唯一一个女弟子很是特别，便要好好整理她留下来的东西，以便留作纪念。

兰陵转过身的时候，洛九桑一口气差点憋死在胸腔里。

仍旧是师傅的那张脸，只是，他左眼下多了一朵张扬无比的银色兰花印记，眸色泛紫，衣色皆皆是华贵的银绣织就，待走近了些，发现师傅那一头长发，竟也皆皆是紫色的。

师傅向来清淡，已是冠世绝伦的一张脸，现在长成这个样子，洛九桑已经定定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师身体恢复之后气息紊乱，控制不好便会变回上古创世之时的模样。你虽跟我许久，却从未见过我之前的样貌，惊讶也是正常。”

语气神态与之前的兰陵无所差别，洛九桑这才舒了口气。

上古之神浑身美色冠世他也曾听说过，比如他曾曾曾曾祖母，那只创落白沚大洲而且美艳四方的百翎七彩女凰，据说见过她模样的人，此生眼中再不入其他绝色。

只是千万年来时移世易，长年修行带来容貌变化，越是清减越是方便行动，这才变作了如今神祇个个清冷素雅，神气凌然的模样。

洛九桑内心仍然忍不住啧啧两声，他凤凰一族的美人从来不少，但相比起师傅这副上古模样，此生入眼的皮肉相貌都不堪一提。

“可师傅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要是以后经常控制不住气息，经常变成这样，惹来祸端怎么办？”

兰陵扶额：“白日里还好，夜间可能不方便出行。九桑，今后夜间你便留在神尊阁罢。”

洛九桑睁着水汪的大眼睛使劲点头。

待小徒儿离去，兰陵垂袖，依旧转身拿起方才端详着的那件物什。

银质水晶框里头，宣纸泛黄，墨笔紫兰，根骨素雅。

——他的前徒儿白悠兮曾经视若珍宝的水墨画。

宁静夜间不知是谁在长叹，叹声绵绵，微带惆怅嘶哑。

洛九桑盘脚倚在窗框之上，望见星子散落在天幕之中，神尊阁的湖水中遍植兰花，水光泽泽如滋润恩露的蓝田璞玉。

许是兰陵出现在白悠兮房中让他觉得意外，却更深勾起了他对师妹的思念。

他的暖儿姐姐，前世今生都不得善终，非要坎坷一生。

只是方才那句绵长叹息之中，他莫名听出了无奈成灾，听出了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