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2018-04-15 作者： 西安的春秋

第三节

李建全一直督促吴明凡练习两个简单至极的技法－－“走路”与“睡觉”，他给吴明凡说，平常人走路，两脚一前一后变换，上身无形中都会有起伏，而习武之人则不同，走路之时腿微屈，上身一丝不动，有利于出招发力，但要让腿习惯三厘米的微屈，非得长时间练习不可，适应起来非常痛苦。另一个技法“睡觉”比练习“走路”更痛苦，李建全教会吴明凡适应睡短觉，只在困乏之时两眼一闭，进入休眠，每次不超过十五分钟，顶常人两个小时，一天睡十几个短觉，晚上就不用专门上床睡觉了，余下来的时间读书散步练习都可以。

按照吴明凡的体会，世界上哪有人这么习武，这些看起来简单的“走路”“睡觉”，配合一些舅舅教的方法诀窍，实际上一点都不简单，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徘徊在身心俱疲精神崩溃的边缘。有一次下雨，吴明凡腿微屈地走路，整个下身酸痛地失去知觉，脚下一滑，身体正常地反应都没有，就直挺挺地摔倒在地，嘴唇磕在了地面上肿得老大。吴明凡躺在地上，实在是不想起身，只是怕惊吓了路人，才勉强支撑上身扭腰发力，尽最大努力爬起来。

差不多一年时间，吴明凡才算勉强适应舅舅的“走路”“睡觉”方法，不过，有次他晚上在酒店值班时，并没有刻意练习，但“走路”的方式差点把两个保安吓死。两个保安描述说，他们在酒店大堂里没听到一点声音，就看到有个人轻轻地飘了过来，没有脚步声，双腿几乎不动，人直直地就过来了。为解释这件事，颇费吴明凡的一些心思，他说他那晚穿着步鞋，所以没声音，地面太滑，他向前冲了几步，看起来人有些飘，酒店保安部也不完全相信夜班保安说的所谓“人飘着直直过来”的鬼话，就接受了吴明凡的解释，让他轻松过关。当晚坐在值班室，想着发生的这件小事，又想着舅舅为培养他下了那么大功夫，情绪有些复杂，却也不纯是为了习艺有成的满足。

舅舅武艺超群的原因，舅舅自己从来不曾细说，对吴明凡年少时的提问从来是一语带过，吴明凡问过母亲，母亲对此也是一脸茫然，李家是建国以后由山东青岛迁到陕西西安，李建全20岁参军前瘦瘦弱弱，勉强通过征兵考核，习武更是没一点影子的事。吴明凡的母亲一直认为她的这个哥哥能做教官是军队培养的成果。在基地教过吴明凡的一个叫做巴守义的教官，曾多次给吴明凡讲述军中盛传的舅舅李建全武圣的风采，同时，非常肯定舅父的武功与军队无关。他说舅舅初任总教官时，曾与总参第一高手吴有峰交手，当时舅舅承认“一拳之败”，但旁观者众多，亲眼看到所谓的胜者气喘如牛，败者意定神闲，都明白那次比试舅舅是谦让了，吴有峰事后评价李建全的功夫已经高到让人绝望，只能用一个“神”字来形容。那次后来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比武起因是舅舅要挑选两名副手，为防止教官的职务又变成某些人的谋身之所，舅舅与每个应募者比试拳脚，。总参情报部高手颇多，所以应募者蜂拥而至。到当天下午，看见几个人鼻青脸肿地从训练馆里出来，旁观的人一下心凉跑了大半。凡是那些托人递话，塞了钱的，舅舅下手就加重几分，让他们早早就绝了念头。

要特别说明头一个成为教官的叫作宋海涛，曾与舅舅在一个老部队呆过，参加过对越作战，人朴实好学，与李建全早先就相识，入伍前在河南太极门下练过几年，宋海涛后来把太极门以柔克刚、顺势而为的精髓用在了官场上，三十多后，成了解放军总参谋部三巨头之一，权倾军内。宋海涛平日是个闷葫芦，倒是多次给部下描述过当教官的过程，当时，他走进训练馆，李建全问道：“愿意干么？”宋海涛答：“愿意。”“怕死么？”李建全又问。宋海涛还是闷声闷气地说：“不怕。”李建全说声好，就让文书带他去写下名字，算是录用了。就这么简单几句，宋海涛从学员变成了教官，外面的人看见宋海涛进去片刻就出来，竟然开始登记履历。人群中有人不满，欺负文书年轻，发出了鼓噪，文书看了一上午，对总教官的武艺信心十足，不慌不忙送走宋海涛，告诉后天到办公室报到，然后才回身看着那一队人等，“谁个不服？”

“我。”一个精壮汉子站出来，那人就是巴守义，他挑衅地看着小文书，文书瞥了一眼，“不服你先进去。”说罢，又安静地坐在了桌子后。文书不知道，在场的军人可都知道，巴守义当时号称巴三，之所以唤作巴三，并非排行第三，而是自认总参第三高手，排在前二位的是他的师父和师兄。

巴三向围在一起的众人拱拱手，走进训练馆。“有好戏看了。”等候在外面的军人们恨不能跟进去，正商量怎么绕过去爬在窗户上偷看，巴三一言不发地又从训练馆里出来了。文书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于是指着排在头里的喊：“到你了。”那个人迟疑地看着低头往外走的巴三，低声道：“我？算了。”

好几个人围着巴三，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巴三当时的心情又气苦又羞愧，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莫名其妙地冲上去，一下就被李建全打倒了，一连四次，都没有走上一个回合，好像他还是个学步的婴儿爱摔跤一般。

知子莫若父，巴三的父亲也是军官，上过战场见过血，听了他的叙述，暗吸了口冷气，狐疑地问巴三的师父：“怎么可能。武功高到这个程度？”巴三的师父吴有峰出身八极拳世家，青年时在军中便已成名，曾遍访名师，以武会友，据说鲜有败绩。吴有峰曾经说巴三天赋难得，只有他能传承光大八极拳的武艺，可如此推算，李建全岂不成了神仙？

第二天，训练馆门前依旧有许多人，后面有人拍前面没长眼的，“闪闪，吴师傅来了。”众人纷纷避让，巴三陪着吴有峰很快就到了昨日那个文书面前，吴有峰亲热地说道：“小同志，我试试”，文书看看，年龄大点，有四十岁了，文职军衔，鉴于李建全没规定年龄，，那就试试这个吧。

巴三等一干人一拥而上，跟着进了训练馆看个究竟，文书拦也拦不住，吴有峰一走进训练馆，李建全就知道来了个高手，吴有峰也不说话，做了个起手势，示意开始。李建全笑笑，直起身，静静地凝神等着。李建全只是随便一站，全身洞开又像是伏兵百万，反而没了破绽。

吴有峰踏步上前突然一拳打出，倾全身之力以赴，吴有峰拳法招数并不巧妙，妙在运用自如，打得清清楚楚。他的技击是一招一式苦练出来的，先招未老，后招又至，式与式中的连接，何处是手上走，何处该身上走，何处要脚下走，明明白白，

吴有峰发力进攻，往往一拳击出，不待照式变老，腰胯一转，势如连珠，挑打八方，李建全就那么几招，换来换去，一次都没和对手硬杠，一架就转，已经退了七八步，每次都是险险地避开，好像全然无力反击。

跟文书进来的巴三看了几个回合就面露忧色，心中焦灼。巴三是个明白人，能感觉到李建全每招都能让师父的拳势变得滞缓，他哪知道，吴有峰现在是越打越别扭，越打越难受，李建全每次都引而不发，就瞄着自己换步变招着力之处向前逼半步，而自己步子落不到根、发不出劲，渐渐进入只能狂攻而无暇自顾的局面，一旦想撤步，李建全又如影随形跟上，粘连不去。到了后来。二人越靠越近纠结一处，李建全近乎无赖地缠住吴有峰，又压又按，招招落在他的呼吸转换之时。两个人互相拉扯，霍霍地在训练馆里飞速转圈，吴有峰摆脱不掉，也没了高手风范，只觉得呼吸不畅，全然不顾章法，丢了门户，一声闷吼，提拳就砸，李建全往外一跳，拳风落空之际，听到李建全不温不火地说道：“我挨了一拳，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