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杨定远想着。霍敬奇就睡他上铺,显然不会是那道让他有点心悸的目光的主人。这个神秘的人在注意着自己,到底是自己错觉还是另有图谋?杨定远越想越是心烦。车厢里只挂着一盏油灯,随着火车行进还是不停地晃动,映得杨定远眼前一明一暗,那边赌钱的人不时发出一阵大呼小叫,夹杂在火车有节奏的“咣咣”声里,慢慢地在渐浓的睡意中轻了,远了,再听不到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杨定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荣成老家,可是看到的只是父母的坟头,老宅也已破败不堪。当他问邻居时,邻居又不认识他。于是他说:“我是杨定远啊。”可是那些看着他长大的邻居却说:“杨定远早就死了,他爹妈一直等不到儿子回来,连眼睛都哭瞎了,你肯定不是杨定远。”在梦中,他也急了,叫了起来:“我不是杨定远又是谁?”可是不管他怎么说,旁人总不相信眼前这人是杨定远,有人拿过面镜子说:“你说是杨定远,那你照照是不是。”他接过镜子,看到镜中映出的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可是并不觉得镜中的不是自己。正在奇怪,耳边似乎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似乎在唱:“风尘埋没俺英雄,二十年一场春梦……”
杨定远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歌,才省得自己是在做梦,耳畔咣咣的火车行进声也仿佛一瞬间又震耳欲聋,可是那歌声仍然没有断,反而更加清晰:“……徒有凌云志,奈机缘未逢,这宝刀要尔何用?”他睁开了眼,一绺阳光正从车门的缝隙间映进来,正投射在他眼上。他侧了侧脸,这才看到霍敬奇正站在过道里,一手拿了块汗巾,一手却指着坐在对面下铺的一个人,歌声正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他怎么唱开了?杨定远不由一呆。这时霍敬奇已唱到了最后一个字,这“用”字咬得很重,倒是和他平时说话的尖声尖气大有不同。这一字方落,边上不少人都拍手叫好,连那个正被霍敬奇指着鼻子的汉子也叫了起来。霍敬奇倒是满面春风,听得旁人叫好,左手的汗巾一甩,往身上掸了掸,做足了架式方才团了团做了个罗圈揖,尖声道:“在下河间府霍敬奇,多谢诸位赏脸。诸位,你们可听说过八极门二霍么?”
对面那人呆了呆,叫道:“这可不对了,霍元甲是我天津卫的,他是迷踪艺,可不是八极门。”
这人果然是一口天津腔。杨定远也听说过,天津卫有个开药材行的霍元甲,本领很好,至于什么迷踪艺八极门,他倒也不知道。霍敬奇却鄙夷地看了看他道:“得了,霍元甲也就在天津卫有两手,到了北京城,哪有他的地方?我师父是八极拳大宗师,姓李,树个号叫书文,我是他老人家的开山大弟子。我有个师弟,也姓霍,叫霍殿阁,你听说过没?”
天津人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我说你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不是?我们八极门有‘六大开’,‘八大招’,迎门三不顾,猛虎硬爬山。兄弟你真算没练过,咱不能欺负你,要您也是会家子,今儿个非让您开开眼不可。”
说着,霍敬奇更是来劲,将汗巾搭在肩上,伸手拉开摆了个架子,嘴里说:“八极门拳打卧牛之地,这一拳下去,别看地方小,可有千钧之力,定叫您脑浆崩裂,骨断筋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