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定远一怔:“那霍爷您呢?”
“我和兔崽子换个铺。他们两个人小,挤一张铺也挤得下,而且让他换上一身兔崽子的衣服,只等天黑了才让他下铺,瞒这几天,我想瞒得过去。”
杨定远心想这倒是个好办法。小霍太监的身材也是又矮又小,而且一直唯唯诺诺,旁人根本不会注意他,加上这两节车厢是劳工营包下的,列车员根本不会来查票。让思华白天都躲在铺上,晚上才下来透透气,反正他穿着小霍太监的衣服,别人多半察觉不出来。他点了点头道:“那多谢霍爷您了。”
“咱哥俩,也甭爷来爷去了。老弟,我看你年纪比我小个几岁,我就卖个老,叫你声老弟吧。”
杨定远见他又要卖出江湖气来,心想霍敬奇就是他们山东人说的顺毛驴脾气,索性再捧他一下,让他不致变卦,便道:“霍大哥……”
他正要弯腰,霍敬奇忙道:“老弟,甭行大礼。”
他这样一说,杨定远倒有点不好办。他根本没想行什么大礼,可霍敬奇先说上前,他干脆深深一躬道:“多谢霍大哥了。霍大哥真是英雄本色,了不起的人物,比得上关老爷。”
霍敬奇被他一捧,更是乐不可支,说道:“不敢比,不敢比。”他顿了顿,小声道:“现在天还亮着,等大家都睡下了,你再把这小鬼带过来,我去跟小兔崽子关照妥当了。”
杨定远道:“好,一切有劳霍大哥了。”他心里却有点想要苦笑。这一趟还没到地方,先在火车上认了个太监当大哥,说出去都没人信吧。不过不管怎么说,霍敬奇肯帮这个忙总是好的。等霍敬奇一走,他走到麻袋边,小声道:“思华,你都听到了吧?先在这儿呆着,别出声。”
他也回到铺上,只见小霍太监正在收拾铺上的东西。说是收拾,实在没什么东西,也就是一个衣服包。小霍太监怕冷,晚上把厚衣服盖在了被子上,现在正把这些衣服挪到霍敬奇铺上去。看见杨定远回来,小霍太监停下手,向他道:“杨爷。”
杨定远没说什么,向他颌了颌首,躺到铺上了。霍敬奇也已把东西搬了下来,这时躺在床上正哼哼着戏文。
火车不在不住地往前,缝隙里漏进来的光越来越暗,那些赌钱的也都散了伙,各自回铺歇息了去了。杨定远却一直睡不着,和衣躺着,想着心事。为什么要帮助思华?他都说不出原因来。也许,就是古人说的同病相怜吧。自己也离乡背井,孤身一人在异域闯荡,这孩子的身世却连自己都不如。想到这儿,他又有点好笑,笑自己自顾不睱还要充好汉。
火车在铁轨上,不住发出“咣咣”的声音。在杨定远耳中,这声音似乎在说:“回吧,回吧。”可是他知道,自己已没有回头的路可走了,只能向前去。前面有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就和这列火车一样,只有向前去一条路。也许,过了很多年,再回想起今天来,会有另一番感慨吧?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他一下睁开眼,抬起头,只见霍敬奇正弯腰站在自己铺边上。看见他醒来,霍敬奇小声道:“老弟,你把那小鬼带来吧。”
杨定远坐了起来。现在夜已经很深了,车厢里只挂了一盏油灯,如一只渴睡人的眼,随着火车的行进正不住晃荡。他道:“成。霍大哥,这儿都安排好了?”
“妥了,快把那小鬼叫来,别惊动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