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淘金（4）

2018-04-15 作者： 燕垒生

五 淘金（4）

杨定远带着木材厂来的人到一个有空的地窖里住下，地窖很大，里面住了足有三四百人，因为是在地里挖出来的，倒是比木材厂的木屋要暖和些，就是暗，白天也得点着灯。刘昌佑出去了一趟，回来道：“定远，刚才我问过了，这儿没有叫陶丰寿的。”

听得没找到陶丰寿，杨定远有点失落。刘昌佑说他会帮杨定远留意，如果找到了就跟他说，现在就这么干着。好在淘金要不了多少技术，特别是挖沙，靠的就是手脚麻利和胆子。刘掌柜派给他们一个矿坑，这矿坑挖过一阵，不知怎么一直废弃了。刘掌柜来俄罗斯已经十来年了，在莲娜金矿开了六个大地窖，手下有两千来个矿工，杨定远他们来得晚，好地段都被人占了，刘掌柜说这个矿虽说金子少，但租金也少，先挖着熟熟手，等以后有好位置了再换。杨定远心想也没别的办法，就这么着。刘昌佑却不在金矿干，木材厂来的这十多个人就由杨定远带着，说好到时淘出金子来大家均分。

冬天的矿洞，里面已经冻住了，盖着厚厚一层冰。刨掉了冰层，里面的沙子也冻得跟石头一样，镐头根本刨不下去，得先点上火，把冻沙烧化了才行。烧化了矿沙，再脱光衣服下去，把沙子一层层地背出来。矿洞里因为生火，倒并不很冷，可只要一出来，那股寒气就跟活的一样一下走遍人的全身，几趟下来，杨定远便直打哆嗦，看看身上已全然没了血色，皮肉跟石头一样敲上去梆梆硬。他学着别个矿工那样跨进火堆烤着，火舌舐上皮肉，不痛，倒有种麻酥酥的痒。烤了一阵，见皮肤上泛起红光，老矿工说这样就烤出花来了，血管里的血又开始流动就没事，这才接着下矿。烤一次火下去背几趟，一天下来，人都不愿动，连冷都感觉不出来了，身体简直就成了块石头。天快黑时，刘掌柜过来看了看，说就样吧，明天接着干。

淘出来的沙子在夕阳下，有点闪烁的金光，那就是混在沙中的金屑。等开春时冰消雪融，挖一个长形水池蓄上水，拿一个柳条编的簸箕淘洗，因为金子比沙要沉，把沙子淘尽了，剩下的就是金子。积少成多，到时熔成一块，就是金条。莲娜金矿是俄国最古老的金矿，含金量很高，可杨定远他们这矿挖出来的沙子显然含金量不多，后来才知道，这矿坑先前崩顶，死了三个人。有句话叫金死没，玉死多，因为传说金玉都有灵性，玉要人的血肉养着，所以死的人越多，挖得的玉也越多。金子却怕死人，矿里一死过人，金子就会跑，再挖不出来了。

一天的沙子挖下来，人人都累得直喘。回到地窖里，伙房已经拿了饭菜过来。正吃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刘掌柜手底下人多，挖沙又是力气活，平时常买几匹老弱病残的马来下汤锅，也卖给过路求宿的人佐酒，不过这阵马蹄声却脆得跟暴雨打在铜镲上一般，一声声丝毫不乱，不像是买来的老弱病残马。

是谁来了？杨定远呆了呆，不知出了什么事，不少人都放下碗跑出地窖看热闹，他也跑了出去。地窖外，已经有不少劳工出来了，当中围着一个骑马的人。那是个年纪不小的俄国人，马鞍上还搭着个人，身上的衣服破成了一条条，尽是血痕，跟个包袱一样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刘掌柜站在他马前，那老俄国人正和刘掌柜说着什么，杨定远跟着刘昌佑学了一阵子俄语，一般的对话已没什么问题，老俄国人说得也不快，他已经能听懂大半。正听着，边上一个工友捅了捅他道：“定远，你会俄国话吧？他说啥？”

“那老毛子说，这人去日本人的沙场偷沙，被他们逮住了，现在把他送回来。”

这工友一怔，咋了咋舌道：“他去偷沙？胆子可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