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定远想着,眼前也有点模糊。不知为什么,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格里高利说过的话。
杨,死神是一个女人。当你看到了她的美丽,你也就离开这世界了。所以不要去害怕死,当一个骑手坐上马鞍,他的眼里就只有无畏。即使失去了生命,你也能得到世上最美最温柔的一个吻。
杨,骑手的生命,只有身下的战马,与心中的无畏。这是你能够抵御一切的武器。
这是老哥萨克唯一一次说起战争时说过的话。这些话如此清晰,以至于他差点以为格里高利就在面前。
后半夜,苏日勒和克醒了过来,让已经昏昏沉沉的杨定远睡觉去,他来看着火。这回虽然身下冰冷一片,杨定远还是倒头就睡。在睡梦中,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的身影。但她并不是穿着黑衣服,而是一身纯白。
这是我的死神么?睡梦中,他想着。
这样又过了两天,这一天他们正走着,前面传来一阵隐约的马嘶。苏日勒和克一听得这声音,将两根手指伸进嘴里,发出了一声哨响。随着哨响,前面树林中传来一片马蹄声,有两个背着枪的人骑马跑了过来。杨定远吃了一惊,还没说话,苏日勒和克已走上前去,大声说了两句什么。
他说的既不是汉语,也不是俄语,那两人迎了过来,也说着同样的话。苏日勒和克抱了抱这两人,又扭头道:“过来吧,老爷子就在前面。”
走进前面的树林,只见树下排开了二十几辆雪橇,大多装着东西,却没看到人。杨定远正觉奇怪,一个背着枪的人走到一棵大树前,扫开了积雪,露出个用树枝编成的门。他把门拉开,苏日勒和克道:“你们先进去歇歇,把货装上雪橇,我们就出发。”
这里居然有个地窖!这三天都在雪地里露宿,看到地窖,杨定远心里便是一暖。他跟着苏日勒和克钻进地窖,却见里面生着火,四周挤了十几个人。苏日勒和克跟他们说了几句,那些人呼啦一下全跑了出去,他领着杨定远走到一个坐着的老人跟前,伏到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老爷子,这就是刘掌柜……”
“杨大哥!”
老人身后,一个站着的矮个子突然叫了起来。杨定远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矮个子居然会认识自己,正想问,那矮个子一把拉掉头上的皮帽道:“杨大哥,是我!”
皮帽下露出的,是一张和别人完全不同的脸。这张脸没有风霜之色,红润而秀气,特别是两颗乌溜溜的眼珠,仿佛会说出话来。
“思华!”杨定远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这个矮个子竟然就是思华!已经两年多不见了,她比先前高了不少,已完全没有两年多前那个满脸煤黑的小叫化子影子了,现在的她完全是个少女了,就算臃肿的羊皮袄也没有完全掩去她苗条的身段。只是当初在她眼中看到的那一丝忧郁仍然还看得到。他一把拉住思华的手,思华的脸红了红,似乎想把手缩回来,却仍然没有,只是低声道:“杨大哥,又看到你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