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川斥道:“你疯了!这老林子里,一个圈转下来你就晕头转向,哪里还赶得上来!”
杨定远心里也有点恼怒,他沉声道:“陈大哥,生死由命,如果我赶不上来,你们也不会等我,就是我杨定远命该绝于此地。”
“生死由命”这句话是陈柏川自己说的,杨定远原物奉还,倒把陈柏川咽得说不话来。他盯着杨定远好一阵,忽然哼了声道:“好,天快亮了,我们天一亮就往西边走,顶多等你一天。你要赶得上来,也是你命不该绝,不然,这鬼地方,没人会给你收尸的。”
陈柏川真有点着恼了,也不理杨定远,带着另一个军人转身走了出去。一边走,心里只在暗骂,忖道:“尹团长啊尹团长,你说这小子是可造之材,我说他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是心底却又隐隐有些佩服。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俄国女人,居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他自问是绝对做不到的。杨定远明明不是傻子,他为什么这么做?
当两个军人都走了出去,杨定远走到安娜斯塔西娅身边,沉声道:“安娜斯塔西娅小姐,你认得去军营的路么?”
安娜斯塔西娅看了看他,摇了摇头:“我只听他们说再往北面走,可是没去过。”她见杨定远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忙道:“我听他们说,沿着这条路往北走就能到。”
看来陈柏川说的对,我真是疯了。杨定远想着。也许有条路,但在这样一个风雪天里,路早就被盖没了。带一个俄国女子去找从未去过的军营,如果是别人说的,自己都不会信。他也不愿再去多想,只是道:“安娜斯塔西娅小姐,你整理一下出来吧,我送你去。”
安娜斯塔西娅一怔:“你送我?”
“是的。”
杨定远没有说话,转身便走了出去。外面倒是一片欢腾,消灭了日本巡逻队,不说别的,高头大马都有十几匹。日本人的军马都是和杨定远在金矿时骑的瘸马一个种,这些引自阿拉伯的战马相当神骏,比马帮的马还要好,每一匹都价值不菲。虽然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担惊受怕,这回却全都兴高采烈。
杨定远一走出来,金光云牵着两匹马过来。这两匹是顿河马,本来是被日本巡逻队打死的俄国兵所骑。他把缰绳递给杨定远,急急问道:“杨大哥,你要送那毛子女人走?”
“是。”
“杨大哥,这条道可不好走,我爷爷在的时候都只敢走这边走熟了的道,你送了她,还找得到回来的路么?”
杨定远笑了笑道:“没事,小金,别把我想得太没用,明天晚上,我一准就能赶上你们。”
一路上,老人确实教过他不少看路看天辨方向的办法,可是他心里实在也没什么底。金光云还要说什么,突然睁大了眼,一声不吭,盯着杨定远身后。
那是安娜斯塔西娅走了出来。天还没亮,可是她一走出帐篷,周围却仿佛一下子亮了许多。马帮里的人尽是些粗人,可是看到了她,一个个全都不由屏住了呼吸。本来有不少人听说杨定远要送那毛子女人回去,只觉他太蠢了,这趟纯是送死,但一见安娜斯塔西娅出来,他们却又觉得能送她,死了都没什么可怕的。
安娜斯塔西娅看到外面那些日本人的尸体,脸色又是煞白。她肌肤本来就很白,这回更显得没了血色。杨定远牵着马过去,说道:“安娜斯塔西娅小姐,你应该会骑马吧?”
“会的。”
杨定远看了看天道:“天快亮了,我送了你后还得回来,马上走吧。”
见安娜斯塔西娅上了马,他带转马头,又向金光云道:“小金,见到老爷子,代我说一声,我马上就会赶回来的。”
本来他还想说,如果赶不回来又如何如何,但话到口边,却觉得太丧气,也没有说。两人向北而去,身后留下的,是那些人既不理解,也多少有点佩服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