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玲珑盯着地上的方砖,慢慢颔首。
“是……皇后?”陈充仪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连步玲珑也听不清,“我知道皇后恨柔妃,可是这次下手,似乎也有些太利索了点……如果皇后当真这般步步为营,谋算深远,当日在王府里如何能被柔妃压制那么多年?”
“姐姐睿智,”步玲珑只觉得身上发冷,亦明白自己下面的揣测中,包含了多大的风险,“皇后在王府里不能扳倒柔妃,是因为有人不让柔妃倒,现在皇后能用一块并未吃下的毒糕点把柔妃逼死,是因为有人默许了皇后这样做。”
这个“有人”不能往明里说,可是不用说,也已经板上钉钉,太过明显。
陈充仪倒抽了一口冷气:“周将军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步玲珑点头,心底微微恻然。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每多说一个字,对于她和陈充仪而言都是多了一分危险,步玲珑正想另起一个话题,却听见陈充仪幽幽地叹息——
“妹妹,你进王府晚,所以很多事没有看到。柔妃只比皇后晚一年进王府,那时候,皇上不过二十一岁。九年啊,整整九年,皇上与她……何等的伉俪情深,纵使登基之后,皇上容不下她母家的兵权,她一个弱女子,囚在深宫之中,又能做什么?何必这般主动设了局,一步步地,非把她逼死不可……”
步玲珑一惊,赶忙用丝绢捂了陈充仪的口,焦急道:“姐姐,你不要命了!这是多么大不敬的话!”
陈充仪立马也反应过来,不由得白了脸色,连连道:“本宫失言了……”
步玲珑忧心忡忡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姐姐,这话到此为止,横竖是已经翻过去的旧黄历了,尘归尘,土归土,你知我知也便是了,否则,我们立时要性命不保。”
陈充仪在王府里苦苦熬了十几年,焉能不知道轻重?清一清喉咙,脸上已然转换了和缓的神色,执了步玲珑的手,恍若无事地亲热道:“本宫新得了两批缎子,颜色娇俏了些,倒是很合妹妹的年纪,等下妹妹回宫的时候记得捎上。”
步玲珑自然也做出欢喜的模样,感激道:“嫔妾谢娘娘惦记。”如此絮絮地说起宫装样式,倒也渐渐把话题岔开了去。
只是……步玲珑心底的那丝苦涩却是始终挥散不去的,如深秋的寒风一般,一阵阵地徘徊着,不肯离去。九年深宠,一朝恩义两断,而自己与徽祁之间不过是朝夕之幸,只怕,更加卑微到不值一提了吧……
步玲珑越想越是惆怅,再热闹的话题,终究也是冷清了。
过了一会儿,因为陈充仪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内堂,便有一名小太监打了千儿跪在屋外,拖长了声音道:“娘娘——”
陈充仪蹙了蹙眉,一扬脸询问着:“什么事?进来说吧。”
“是,”小太监膝行上前,恭声道,“皇上下旨,今夜戌时正在琼台举行合宫家宴,还请娘娘与美人小主准时出席。”禀完正事,他又压低了嗓音,附上一条消息,“听说是为了晋蓝美人的位分。”
陈充仪眼睫一动,平静地问一句:“是要晋婕妤了吗?”
“回娘娘的话,”小太监愈发伏下了身子,“昭阳殿那边的消息,说是蓝美人父亲于社稷有大功,皇上打算给封昭媛。”
陈充仪眼神骤变,挥手令太监退下后,她勉强笑着对步玲珑说:“你瞧瞧,入宫连半年都不到,竟就要与我平起平坐了。”
步玲珑眉间寂寂,只摇了摇头,劝慰陈充仪道:“才去一个,又来一个。娘娘,咱们不争这些,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