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黑衣，在黑夜中犹如鬼魅，却似乎怀中一刻仁慈之心，怜悯地望着一具具的尸体，口中喃喃道：

“听说你到了曹昂门下当一介幕僚，真是令人意外……听说这一场战役曹昂也有参与，不知你在不在其中……”

黑影跨过两具尸体，循着战火的指向走去。

他要找一个人。

但跨过上一具尸体时，却似乎看到了什么……

黑影转过身来，对着那具“尸体”稍一端详，竟是一声惊呼：

“老胡！”

低头将“老胡”检查了一番，黑影似是自言自语地道：

“你吉人天相，该是没事的……老胡命悬一线，却要立时救治……罢了罢了……先救人再说……”

黑影将“老胡”从尸体堆中搬出来，背到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撤退！撤退！”

张绣连番下令，率领麾下最精锐的枪骑兵先行退出了战场，望着宛城的方向抱头鼠窜。

他本以为此次偷袭能万无一失，不料却是处处受挫，终至失败。先是典韦、夏侯惇准备妥当抱住曹操，又是曹昂和于禁连救数营，彻底粉碎了张绣截断东南各处营寨不能接应主营的计划。接着一条一条的战报，曹军诸营尽有准备，夜袭的优势在曹军一点一点的反击中荡然无存。

最令张绣气恼的，竟是胡车儿未能盗得典韦的双铁戟，也未能将典韦灌醉，这名猛将配合着虎卫军和夏侯惇麾下的青州兵，不止一次地挡住了张绣西凉骑兵的进攻。

回城之后，当对胡车儿严加惩处才对。

撤回宛城之后，张绣计点兵马，发现折损近半，让他大呼肉痛。

自己就这么点儿家底，这一战险些就赔光了。若是再打下去，便是必败无疑的死路啊。

可是自己已然反叛，曹操定然不容，接下来多半便是疯狂的反扑。

“速速请文和先生！”

张绣对着亲兵大吼，政厅门口却有一个矮胖的身影缓缓移了过来。

“不用请了，贾诩来了。”

“先生，此次夜袭失败，取不得曹贼性命，该当如何？”

不等贾诩走到面前，张绣便快步过去，像是握住情人的小手一般握住了贾诩的枯手。

贾诩微阖的双目缓缓打开一条细缝，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道：

“将军收拾军马车仗，然后……等。”

张绣先是一愣，及至反应过来，不由急了：

“等？你让我等什么？是战是逃，当尽速决断，若是耽搁许多时候，只怕你我再难活命。“

贾诩心中微微叹息，面不改色地道：

“等曹军压境或是……曹操的特使。”

“特使？”张绣的声音里满是讶异，“我等已然反叛，你道曹操还会派人来说降我吗？”

贾诩眉头微皱，似乎也有些捉摸不定：

“此时若是袁绍屯兵城外，诩当劝将军立刻弃城去投刘表，但……若是曹操，当有一丝周转的余地。”

听了这两句，张绣霍然明白贾诩还是让自己等着曹操的劝降，仍是执意让自己向曹操投降！

愤怒顿时涌上心头，张绣咬牙切齿：

“文和，我不懂，曹贼欺侮我婶，霸占我境，为何你对他如此青睐？如今袁氏兄弟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兵马之多天下无匹，便是荆州刘表的实力也不在曹贼之下，为何你执意劝我降曹，受辱于奸人之手！”

贾诩并不反驳，只是一字一句地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

“袁术眼高于顶，狂妄自大，四面树敌，必然败亡。袁绍势大兵多，但其人武略不足，更不善用人，其势愈大，弊端亦愈加凸显。刘景升自守之徒耳，只想着荆州这一地，况有荆襄豪门牵制，将军去投他无异于自上枷锁。方今天下，能成霸业者，曹操无疑。贾诩受张济将军知遇之恩，岂会害你。将军当听我言，去投曹操。”

张绣未曾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贾诩今日说了这么多，回过神来之后，想起被曹操霸占的美人，心中便是一阵的绞痛，突然气血上涌，怒气冲冲地道：

“曹贼与我势不两立，不若战死以全威名！”

贾诩轻轻叹了口气：

“泉公子呢？”

听到这话，张绣仿佛受到重击一般，本是战意高昂的面容瞬间变得僵硬……贾诩问的问题，确是击中了他的命门。